贺老说到此处叹息一声，“人之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他若真是死在雍州，那也算是他的造化了！
死在雍州！这四个字如同一记重锤落在皇帝心尖，让他的心思不由活了起来。
“众卿如何看？”
“一切由陛下定夺！”太师再次堵住了话头。
“那就让许肆领了钦差的旨意即刻前往雍州赈灾！另外，韩铮，你也一起！”
事情终于落定，贺鸿儒走出皇宫时，挺拔的身子却似乎压上了千斤重。
“你们这又是何苦，就不怕他……有去无回？”沈宗之走在旁边，目光不由瞥了眼前方的韩铮。
“这是他的选择，雍州……需要他，这天下，也需要他！”
沈宗之闻言惊得脚下一歪，还是贺鸿儒扶了一把。
“瞧把你吓的，这不是好事吗？”
“所以……那个传闻是真的？”
太庙祭祀中，皇帝要杀许肆的决心瞒不过聪明人，至于原因倒是有众多猜测，其中不乏有接近真相的。
沈清予从江晚那得知了他的身世，但也并未透露给沈家其他人。不过从她的态度中，沈宗主倒是猜到了一些，只是没想到，这个最不可思议的猜测竟是真的！
“那你如何还能让他去冒险！”
“比起雍州，闲赋在家才是最危险的！”
沈宗之无力反驳。的确，陛下掳了他的职位，下一步腾出手来怕是就要直接砍脑袋了！
离京也好，只是这赈灾的事不好做啊。
“你让他等等。”
沈宗之说完这没头没脑的一句便匆匆离开了。贺鸿儒摇了摇头，只觉他这是吓傻了。
直到许肆接了旨意，坐上了马车，沈少瑜匆匆赶来，他才明白过来这等等是何意。
马车里，沈少瑜擦着额头的汗，“你也不提前打个招呼，也好让我多准备一下。”
许肆将炭盆的火拨弄的小了些，又将车窗的缝隙开大了点。这才道，“临时起意，少瑜，其实你不用跟我去冒险。”
“啧啧啧，原来你也知道是冒险啊！怎么，你冒得，我就冒不得了。”
沈少瑜干脆闭了眼，一副不愿多说的样子，这是打定主意要跟着一起去了。
马车才出城门，又停了下来。
许肆掀开车帘，便见到崔郡王担忧的眼神。
“你俩这是单单落下我呢！”
“我倒是想拉上你一起，你走得掉吗？”
沈少瑜是自由身，可崔郡王还领着朝廷的差事呢，虽说只是一个闲职。
更重要的是，皇帝自登基后，不仅防着藩王，也防着有本事的昭华长公主。
而作为长公主的儿子，崔玉尘自然也只是表面光鲜，除了一个郡王的爵位，连个像样的差事都没有。
长公主的封地在益州，但自萧明淮登基后，却从未提过让她回封地，自然也不会放她的一双儿女出京。
崔玉尘果然泄了气，“你俩都要平安回来。”
“知道了。”沈少瑜目光望着他后面，似在找人。
“别看了，母亲这几日又犯了病，柔嘉在家照顾走不开。但她让我给你带了话。”
“她会在京城等着你，你最好是全须全尾的回来。”
“你也替我给她带句话，等我回来，便去长公主府提亲！”
“哼！你小子可真没把我当外人！”崔玉尘笑着捶了沈少瑜一拳，这才挥了挥手，“阿肆，少瑜，你们保重！”
看着他骑马回城，一旁的韩铮只冷冷勾了勾嘴角，大手一挥，赈灾的队伍再次启程。
马车里，沈少瑜摊开手心，是崔玉尘刚才趁机丢到他怀里的纸条。
“小心韩铮，以及他身边的人。齐家四子。”
许肆少有的露出不解之色，“这第一句话倒是清楚明白，只是这齐家四子是什么意思？”
沈少瑜被拉回了神思，脸色有些苍白。
“齐家四子应该是指如今齐家家主，也就是吏部尚书齐通的孙子，排行老四的齐杰。”
“你小时候不爱出门，或许没有见过他，但我与他，还有玉尘都是曾经的玩伴。他是个喜清静，寡言少语却也聪慧敏感之人。可在十二岁那年却意外离世了。”
大概是回忆起了往事，沈少瑜的脸色又白了几分，握着纸条的手因太过用力有些泛红。
“我们是在荷花池里打捞起来的他，整个身体已经泡肿了。脸上遍布伤痕，身上的衣服几乎烂成了条……下手之人极其残忍……”
“所以是韩铮杀了他？”许肆问道。
“知道他死状的人不多，大概除了齐家人，也就我和玉尘。齐杰是不受宠的庶子，当年齐家草草了了此事，只是没想到，当年的凶手是个替死鬼，真凶竟然会是韩铮。”
“他那年……还不到十岁呢！”
沈少瑜悠悠的叹息声响在车厢里，纸条被他随手扔进了炭盆，火蛇一卷便成了灰烬。
“玉尘在这时候告诉我们这件事，是要提醒我们务必不要小看了他。阿肆，尤其是你。”
许肆点头，目光好似透过车帘看到了骑马走在前面的韩铮。
能被皇帝重用，派来制衡他，对付他的人，又怎么可能只是一个才游学回来的普通少年！
马车滚滚，一路行到了雍州地界若水县。虽已进入春日，寒气却并未消散，入眼皆是一片冷白。
“钦差，是朝廷的钦差到了……”城门口的守卫一喊，原本清冷的街道突然涌出无数人来。
车队被围了个水泄不通，衣着单薄，面黄肌瘦的流民两眼放光的盯着马车。
“爷爷，是不是有吃的了，我好饿，好想吃东西……”
“妞妞乖，再等等……”说话的老人有气无力，饿得只剩一层皮，他牵着的孩子穿着不合身的衣服，冻得鼻涕长流。
“官爷，你们可是朝廷派来的钦差，后面的马车可是装的粮食？”
“官爷，你们行行好，救救我家孩子吧，他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你们救救他吧……”
“是啊，我们都好久没吃东西了，又冷又饿，官爷救救我们吧……”
一声声哭求响在四周，马上的韩铮朝着身后的小厮使了个眼色，小厮掏出怀里的馒头朝着人群中扔去。
“有馒头，有馒头……”
“我也要，我也要……”
人群瞬间乱了起来，抢馒头的，打架的，朝着马车围上来的……
车帘掀开，许肆走下马车。
“白虹！”
“属下在。”
“杀了！”
“是！”
白虹身子一跃，眨眼的功夫便将刚才扔馒头的小厮抓住，而后一剑割了他的脑袋。
喧闹抢夺的人群被这一幕震慑，霎时间安静了下来。
“可知本官为何要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