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菁被安置在谷予烬身边,兰祁厌在他周围圈下一个小结界才转身,明明是笑着的,眼里却冷的像是这纷飞的雪:“来啊,你先,还是你先?”
楝槿剑尖指向一个拿着铁锤的壮士停顿了一下,又往右偏向一个半张脸蒙着面的修士,嗤笑一声:“怎么?不敢上了?”
场面一度僵持下来,兰祁厌一人站在包围圈内,气势却比他们高出一大截,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
“他就只有一个人,我们就算是耗也能耗死他,不要慌,我们一起上!”
这声音听着很是耳熟,兰祁厌几乎一瞬间就锁定了声音来源,看向人群后披着黑袍的人,眼神微沉,汶凝铵。
仿佛被这句话鼓舞,原本还有些犹豫踌躇的人们一窝蜂的朝着兰祁厌冲过去,势必要让谷予烬神魂俱灭,挫骨扬灰才好!
兰祁厌挡在那道结界前,四面八方的修士仿佛源源不绝,他没看见,身后结界内,谷予烬的胸口冒着红色的光。
又是一剑毙命,兰祁厌几乎是下意识的提手挥剑,甚至脸都还没看清人就已经倒下,眼里有些麻木,那双明亮的琉璃瞳仿佛被蒙尘,失去往日生气。
一道亮红色的光束从他身后升起,周围的人都停下动作往身后看去,兰祁厌僵硬的转头,手中的剑哐当一声落在地上。
结界内,谷予烬的身下绕着法阵,红光越来越强烈,那些停下的人纷纷骚动起来,有人甚至祭出自己的本命法宝:“谷予烬肯定是要复活了,大家快阻止他!”
“锁灵阵,起!”
一道巨大的圆形阵法出现在众人脚下,安玺从空中匆匆落下,看了一眼结界中的谷予烬转头道:“诸位仙友,逝者已矣,还请大家先冷静下来。”
兰祁厌挥开结界,那道法阵却将他阻挡在外,连碰一下他的师兄都做不到:“师兄,你不能离开我,明明是你带我走出来,为什么连你也要抛下我?”
把躁动的人群全部禁言,安玺走到兰祁厌身边,单手碰上阵法光膜上,半晌才开口:“抱歉,这个阵法,我解不开。”
那语气中满是懊恼,兰祁厌只是淡淡一笑,身上仿佛有几分谷予烬的影子:“没事,我知道少宗主已经尽力了。”
安玺似乎有些不忍心看他这副样子,放下手低声道:“我知道陌晏仙君品行端正,是定然不会堕魔的,这件事我会帮忙查清楚。”
一开始来濯星宗更换阵法时他就觉得不对劲,但那阵法翻来覆去看也只有净灵凝神的作用,再加上是汶宗主叫他来的,那份疑虑自然就被压下去。
现在想来,自己也算是把陌晏仙君害成这副样子的罪魁祸首之一吧。
安玺沉浸在自己的想法中,身旁的人轻笑一声,那神态语调与谷予烬别无二致:“少宗主言重了,这件事不用麻烦您,我会为我师兄报仇。”
一道兴奋的声音由远及近,汶凝铵双眼放光的看着即将大功告成的法阵,原本还算儒雅的脸被夸张的表情撑的有些诡异:“要成功了,只要献祭成功,我的阿辞就会回来了!”
兰祁厌转头看着阵法内的谷予烬,刻意模仿的表情慢慢消失,低声问旁边见多识广的少宗主:“他说的献祭,是不是说明,我的师兄会消失在这个法阵中?”
安玺抿着唇,轻轻点头:“这法阵一旦启动就没办法停下,抱歉,我实在是无能为力。”
谷予烬的身体已经开始消散,凛冽的冷风将他带往远方,漫天的冰晶掩盖他的痕迹,仿佛只要这个阵法结束,谷予烬这个人就从未存在过。
兰祁厌捡起地上的楝槿,一下一下的劈着阵法,见阵法毫无变化又去跟汶凝铵缠斗起来:“停下,把阵法停下!”
“你那狗屁阿辞死的不能再死,凭什么要让我师兄赔上他的命换一个已死之人。”
“他为濯星宗做了那么多,你怎么能就因为一个早就死了的人毁了他,你简直不配为人!”
兰祁厌越说越激动,手上的招式也越来越狠厉。
汶凝铵满不在乎的闪避着他的剑,看向那边的阵法,仿佛在回忆什么:“我的阿辞就要回来了。”
“但他堕魔前嘴里念叨的都是你的名字,所以,我不杀你,你也别来扰我。”
话落,兰祁厌整个人被一股强烈的威压定住无法动弹,这个方向正好能看见阵法中不断消散的谷予烬和那道逐渐凝实的影子。
汶凝铵眼神狂热的盯着那道影子,不受控制的朝着法阵走去:“阿辞,我的阿辞,我终于等到你了!”
兰祁厌只觉得眼睛生疼,谷予烬的身体已经完全消失,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那样温柔的师兄会护着他,消失的那样彻底,连一点念想都没有留下。
突然,法阵破裂,那道影子只停留了一刻便随被风吹散,汶凝铵急切的想要抓住他,却直直扑了个空,茫然的四处张望。
眼前多了一把烈火流纹剑,兰祁厌抬头看着给自己递剑的少年,迟迟不敢伸手接过鸢菁。
颜羽珏一直很仰慕陌晏仙君,听说他入魔后第一反应是愤怒,怎么能有人这么侮辱他心中的大英雄呢!
随即匆匆赶来,凌乱的站在远方将这一切收尽眼底,亲眼看到谷予烬消散在天地间,直觉告诉他那个浑身都萦绕着绝望气息的少年一定很重要。
立马捡起被众人虎视眈眈的鸢菁,擦干净上面的雪水,递到他面前,见他迟迟不接,又疑惑的在他面前挥了挥手,威压不是已经消失了吗,他为什么还是一动不动?
“你别难过,陌晏仙君只是融进风,化为雨,成为阳光和月辉,他仍旧陪在你身边,在你走过的任何地方。”
兰祁厌颤抖着手拿过他手里的鸢菁,小心翼翼的护在怀里,听着他说的话心里泛起一丝涟漪。
师兄,我会好好活着,保护你留下来的所有东西,也会保护好自己。
安玺笑着摸了摸颜羽珏的头发,替他拍去肩头的雪:“小羽长大了,都会安慰人了。”
颜羽珏只瞪了他一眼,随后站到兰祁厌身旁,看着法阵失效重新获得灵力的人群,森冷的扇子出现在手中:“杀,我就陪你一起,跑,我就掩护你。”
兰祁厌挽了个漂亮的剑花,面无表情的盯着他们,轻声问了一句:“为什么帮我?”
颜羽珏夸张的笑笑,拍了拍自己的胸膛:“他们以多欺少我看不惯,更何况,陌晏仙君以前还帮我免了一顿打呢!”
似乎是被他这草率的理由逗笑了,轻轻牵了牵唇,兰祁厌率先往人群中冲。
颜羽珏跟在他身后收割落网之鱼,他知道,这种时候,手刃这些忘恩负义的人才是最痛快的。
安玺静静站在原地,指尖翻动精准的掌握着他们俩的位置,每一个法阵释放的都恰到好处,既不会干扰到他们,也不会让他们压力太大。
汶凝铵看着这一幕,跟自己预料的结果不一样,看着安玺的背影眼神阴狠,肯定是他,是他擅自改了法阵!
刚靠近安玺几步,一道银光就飞射过来,鸢菁穿破他的肩膀,汶凝铵不可置信的看着出鞘的鸢菁。
用力将它拔下后还没看清,又自动回到兰祁厌身边合鞘,对上兰祁厌那双冰冷无光的眸子,汶凝铵知道是他把鸢菁扔过来的,也知道他现在是真的想杀了自己。
但鸢菁有灵,谷予烬都已经死了,它怎么还能出鞘,莫非,是鸢菁的剑灵已经散了?
若是散了,那把剑拿来也没什么用,汶凝铵不再犹豫,转身就想离开这里,胸前刺出一段剑尖,身体直直的朝着下面栽去。
兰祁厌冷眼看着被血染红的雪地,在黎明之际,整个濯星宗都已经被大雪覆盖,雪上铺着暗红色的绸缎,一直绵延到宗门口。
颜羽珏有些累的靠在安玺身上,看着逐渐升起的朝阳,站在前方的兰祁厌显得格外孤寂,像被抛弃的稚童,迷茫又无助。
“世人都说,恨比爱长久,师兄,那我不爱你了,我恨你,恨能让你在我的记忆中留下的久一些吗?”
颜羽珏走近就听见兰祁厌低声呢喃着什么恨啊师兄啊,思考了一下:“你恨陌晏仙君啊?那你恨他什么?”
恨什么?
兰祁厌垂眸苦涩的笑了笑,恨他心怀天下忠贞大义却被抛弃,恨他心里装着千千万万的黎民百姓甘愿牺牲,恨他把自己从黑暗中拉出来又丢下他一个人游荡在世间……
“恨明月高悬曾独照我,也恨明月高悬不独照我。”
这话说的声音只有兰祁厌自己能听得见,颜羽珏没得到答案,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刚刚捡到个玉佩,只不过都碎成几块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陌晏仙君的。”
兰祁厌捧着手里的玉佩碎片,堆积的情绪终于找到闸口发泄,但疲惫的身躯很明显支撑不住如洪水一般倾泻的悲凉,意识昏昏沉沉的往后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