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
“轰隆!”
乌云如墨,层层叠叠压在宫墙之上。一道雪亮的闪电突然撕裂苍穹,将巍峨的宫殿群切割成明暗交织的剪影。
紧接着,震耳欲聋的雷声轰然炸响,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落,转眼间便汇成倾盆暴雨。
商北顶着雨幕,带着陆忠等人在积水的宫道上狂奔,玄色衣袍早已被雨水浸透,紧紧贴在身上。
转过九曲回廊,许梁的寝宫已近在眼前。
商北猛地推开雕花木门,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众人举着灯笼冲进屋内,摇曳的烛光照亮满地狼藉,横七竖八的尸体遍布房间各处,鲜血混着雨水在青砖上蜿蜒流淌,凝结成暗红色的溪流。
冯霄……死了。
又是一道闪电划破夜空,惨白的光芒照亮了最骇人的一幕。
冯霄仰面倒在墙角,双眼圆睁,胸口插着一柄匕首,至死都保持着拔刀防御的姿势。
他身旁横陈着几名探清府探子的尸体,手中还紧握着染血的暗器。
房间中央,许梁的尸体扭曲成诡异的角度,七窍流血,脸上凝固着惊恐的表情,身旁散落着一个空荡荡的檀木盒子。
商北的瞳孔骤然收缩,呼吸几乎停滞。
他踉跄着上前半步,玄色靴底踩过血泊,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陆忠跟在身后,胸膛剧烈起伏:\"公子...没有活口...冯霄...已死。\"
他的声音沙哑哽咽,在空荡荡的寝宫内回荡。
商北缓缓蹲下身子,颤抖着翻过许梁的尸体。
雷光再次照亮屋内惨状,商北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指甲缝里渗出鲜血。
他猛地起身,一脚踹翻地上的檀木盒,盒盖撞在墙上发出巨响:\"龙心...终究还是被劫走了。\"
雨势愈发猛烈,雨点砸在琉璃瓦上发出密集的鼓点。
商北凝视着窗外的雨幕,良久才开口:\"收拾一下,把冯霄和探子们的尸体带走。\"
他的声音低沉而冰冷:\"连夜写好奏折,明日早朝呈给陛下。\"
陆忠犹豫片刻,低声问道:\"龙心的事...也如实禀报?\"
商北握紧腰间的佩刀,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如实禀报。\"
他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自责:\"是我太大意了,不该放任龙心在许梁手中这么久。\"
商北缓缓转身说道:“走吧,这件事等益合回来由他解决吧,已经到了我碰不到的层次了”。
亥时末。
御书房。
暮色如墨,缓缓浸染着巍峨的宫墙。
李肖修长的手指轻轻搭在御书房朱红的门扉上,深吸一口气,缓缓将其推开。
雕花铜门轴发出细微的吱呀声,在寂静的殿内回荡。
此刻,已是亥时,万籁俱寂,本该安寝的贞启帝,却仍在这御书房内。
殿内烛火摇曳,昏黄的光晕洒落在龙椅之上。
李肖抬眼望去,只见父皇斜倚在龙椅靠背上,双目轻阖,眉心微蹙,面容上难掩疲惫之色,似乎连小憩都带着几分紧绷。
那明黄龙袍下的身躯,在光影交错间显得有些单薄。
李肖心中陡然泛起一阵酸涩,疼惜之情如潮水般涌来。
他挺直脊背,身姿如青松般屹立在阶下,屏气凝神,一声不吭,就那样静静地伫立着,目光中满是关切与心疼,默默等待着父皇醒来。
不知过了多久,贞启帝的睫毛微微颤动,缓缓睁开那双深邃的眼眸。
刚从浅眠中苏醒的他,见到阶下的李肖,先是微微一怔,而后唇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柔和的弧度,开口道:“肖儿,何时来的?怎么也不叫醒父皇?”
李肖闻声,立即单膝重重跪地,抱拳行礼,声音低沉而恭敬:“儿臣参见父皇。见父皇日夜为这江山社稷操劳,儿臣实在于心不忍,岂敢冒然叨扰?”
贞启帝闻言,欣慰地笑了笑,挺直腰身坐正。
他伸手取过案上孟皓清送来的羊皮地图,随手一丢,那地图如一只展翅的飞雁,轻盈地落在李肖身前。
贞启帝目光坚定,语气沉稳地说道:“明日早朝过后,你便去兵部,领十万精兵,挥师攻打云国。
益合已将该筹备之事悉数办妥,接下来,就看你的能耐了。大理寺和都察院正连夜抄查前朝逆党的府邸,待天明,所需军费你可自行支取。”
李肖弯腰拾起地图,缓缓展开。
刹那间,他瞪大了双眼,眸中满是震惊与难以置信。
那地图上,云国的山川地貌、城池布防、兵力部署,甚至连隐秘小道都标注得极为详尽。
他猛地抬起头,一脸惊愕地望向龙椅上的贞启帝。
贞启帝看着李肖震惊的模样,轻笑出声,调侃道:“怎么?这般惊讶?可是觉得这地图上的标记太过细致入微了?”
李肖忙不迭地点头,声音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惊叹:“这……这竟是益合所制?实在令人难以置信!有了这张地图,儿臣定能在三个月内荡平云国!”
贞启帝神色一敛,正色道:“你大哥被朕软禁书房潜心学习之事,你应有所耳闻吧?”
李肖再度点头,心中隐约猜到父皇接下来话语中的深意。
贞启帝继续说道:“你亦当如此警醒!益合已为你铺好前路,将一切都准备妥当。此次出征,若你犯下任何不该有的过错,待你南下归来,惩戒可就绝非软禁书房五日这般轻松了!”
李肖神情肃穆,抱拳高声应道:“儿臣遵旨!”
贞启帝微微眯起双眼,眼中闪过一丝冷冽,沉声道:“此次攻打云国,无需再如上次那般心慈手软。入城之后……片甲不留!”
李肖刚欲起身告退,却听贞启帝又淡淡开口:“还有一事,既然人已被你带回东都,就让她入住你的寝宫吧。
当年为你挑选妃嫔,你百般推辞。如今好不容易身边有了倾心之人,总该给她个名分。整日将人安置在宫外私宅,成何体统?”
李肖身形一僵,微微一愣,脸颊瞬间染上一抹红晕,支支吾吾道:“儿臣……这……儿臣不懂父皇所言何事。”
贞启帝轻哼一声,眼中满是了然:“少在朕面前装傻!这朝堂上下,哪有什么事能瞒得过朕的眼睛?
那女子既是孟益合帮你救回,且你对她情深意重,当年梁州之事,朕既往不咎。连你,朕都能宽恕,何况一个女子?”
李肖缓缓低下头,心中五味杂陈。
他一直不敢将怀柔带进宫中,毕竟当年梁州反叛,他因听信怀柔之言才酿下大错,且怀柔曾是许慕春的人。
虽在万妖岭一战关键时刻,被孟皓清说服,给予敌军致命一击,但那些过往,始终如一根刺,扎在他心头,让他有所顾忌。
李肖心中感动与愧疚交织,双膝重重跪地,叩首道:“儿臣,谢父皇成全!”
贞启帝以手撑着头,略显疲惫地摆了摆手,说道:“下去吧,朕累了。卯时还要上朝,得好好歇息了。”
李肖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缓缓退出御书房,夜色如浓稠的墨汁,将他的身影渐渐吞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