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七十八章 :家长会的硝烟与厨房的暖光
李渊对着镜子系领带时,左手指节在丝绸面料上打滑。这条深蓝色领带是苏瑶昨天特意去商场买的,标签还别在领口内侧,价格让他皱了皱眉——够买半箱压缩饼干了。镜中的男人鬓角泛着霜白,眉骨的疤痕在灯光下若隐若现,左膝的钢板让他站姿微微倾斜,一身崭新的西装穿在身上,像套不合身的铠甲。
“领带系歪了。”苏瑶的手指从他颈后绕过来,熟练地将领带打成标准的温莎结。她的指尖带着淡淡的护手霜香气,划过他喉结时,李渊下意识地绷紧了肌肉——这是常年处于戒备状态的本能,却在她掌心的温度里,慢慢松弛下来。“别太严肃,就是开个家长会,跟老师聊聊阳阳的学习。”
“知道。”李渊的目光落在她鬓角的碎发上,“你不去?”
“悦悦今天末考,我得去接她。”苏瑶替他理了理西装袖口,“王老师是阳阳的班主任,教数学的,人挺好,就是严了点。阳阳那58分的卷子,估计要被重点‘关照’。”
李渊扯了扯嘴角,没说话。他见过枪林弹雨里的生死时速,却对“家长会”这三个字生出莫名的紧张。在部队,他能精准判断风速对子弹轨迹的影响,却算不出李阳试卷上那些红叉的成因;他能在沙漠里靠星辰辨别方向,却看不懂儿子日记本里那些潦草的涂鸦。
“爸,走了!”李阳背着书包在门口喊,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抗拒。他今天穿了件干净的白衬衫,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却总忍不住扯领口,像只被束缚的小兽。
李渊跟着儿子下楼时,楼道里遇到了邻居张阿姨。“老李这是去开会啊?穿得真精神!”张阿姨笑着打招呼,“阳阳这孩子越来越高了,跟你小时候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您过奖了。”李渊点头致意,目光落在张阿姨手里的菜篮子上——里面有新鲜的排骨和萝卜,是做萝卜排骨汤的好材料。苏瑶昨天还念叨着想吃,说天冷了喝点汤暖和。
“爸,你认识张阿姨?”下楼后,李阳好奇地问。
“嗯,上次漏水,她家是楼下。”李渊说。
“你还真去修水管了?”李阳瞪大了眼睛,“我们班同学要是知道兵王去修水管,肯定笑掉大牙。”
“修水管不丢人。”李渊看着儿子,“能解决问题的都是本事。”
李阳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脚步却慢了些,似乎没那么抗拒去学校了。
一、家长会上的“战疫”
初三(七)班的教室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三十多张课桌拼成了一个大圆圈,家长们陆续到场,互相打着招呼,空气中弥漫着微妙的竞争气息。李渊找了个靠后的位置坐下,桌面右上角贴着李阳的名字,旁边用红笔写着“数学58,语文72,英语65”,字迹娟秀,是老师的手笔。
“李阳爸爸?”一个穿着职业套装的女人走过来,脸上带着职业化的微笑,是李阳的班主任王老师。她手里拿着个文件夹,里面显然是学生的成绩单。“我是王芳,阳阳的班主任。”
“您好,李渊。”李渊站起身,习惯性地想敬礼,手抬到一半又放下,改成了握手。
“早就想跟您聊聊了。”王老师在他旁边坐下,翻开文件夹,“阳阳这孩子很聪明,就是心思不在学习上。上课总走神,作业也不按时交,尤其是数学,这次模考全班倒数第三。”
李渊看着成绩单上的分数,眉头微微皱起。他不是在意分数,而是在意儿子这种“放弃”的态度——这不像李家的孩子。
“他以前不这样。”李渊说,“小时候挺爱学习的。”
“我知道您常年不在家。”王老师的语气柔和了些,“阳阳这孩子自尊心强,又敏感。去年运动会他跑八百米摔了一跤,膝盖擦破了,硬是咬着牙跑完了全程,回来跟我说‘我爸说过,不能当逃兵’。”
李渊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闷闷的疼。他想起去年视频时,李阳膝盖上贴着纱布,却笑着说“打球摔的,没事”。
“是我对他关心不够。”李渊说。
“也不全是您的原因。”王老师叹了口气,“这孩子可能是压力太大了。班里同学都在拼中考,他基础差,跟不上,就有点自暴自弃。我想请您多鼓励鼓励他,让他知道,不管考成什么样,你们都爱他。”
李渊点点头:“我会的。”
家长会开始了。王老师先是总结了这次模考的情况,然后请几位成绩好的学生家长分享经验。一个戴眼镜的男人站起来,滔滔不绝地讲着如何给孩子报补习班,如何制定学习计划,听得李渊头昏脑涨。
“……所以说,教育孩子就像带兵打仗,必须严格要求,不能有半点松懈!”男人的话掷地有声,引来一片附和。
李渊皱了皱眉。他带兵时确实严格,却从不认为“严”就是唯一的标准。他见过太多被压力逼垮的士兵,也见过在信任中爆发潜力的战友。
轮到家长自由发言时,那个男人又站起来,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李渊身上:“听说李阳爸爸是军人?军人家庭的孩子,怎么会这么散漫?我觉得还是教育方法有问题,太纵容了!”
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李渊身上。李阳坐在教室后排,脸涨得通红,头埋得低低的,几乎要钻进桌子底下。
李渊缓缓站起身,没有看那个男人,而是看着王老师:“王老师,我能说说我的看法吗?”
王老师点点头:“当然可以。”
“我儿子考58分,我这个当爹的有责任。”李渊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五年里,我没参加过一次家长会,没陪他写过一次作业,甚至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开始戴眼镜。他摔了跤,不敢跟我说疼;考砸了,怕我失望。这些,都不是‘纵容’,是失职。”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那个男人身上:“带兵打仗,靠的不是一味严格,是信任。你得让你的兵知道,你跟他们并肩作战,不管输赢,你都在。教育孩子也一样,不是逼他考多少分,是让他知道,就算考58分,他也是你的骄傲。”
教室里鸦雀无声。那个男人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什么也没说,悻悻地坐下了。
“李阳爸爸说得对。”王老师率先鼓起掌来,“我们总想着让孩子考高分,却忘了问问他们累不累。阳阳,你爸爸很爱你。”
李阳猛地抬起头,眼眶红红的,却倔强地没让眼泪掉下来。
家长会结束后,李阳跟在李渊身后,一路没说话。快到家时,他突然说:“爸,我以后会好好学习的。”
李渊停下脚步,看着儿子:“尽力就好,别有压力。”
李阳点点头,突然抱住了他:“爸,谢谢你。”
少年的拥抱很用力,带着青春期特有的笨拙,却让李渊的眼眶瞬间热了。他拍了拍儿子的背,左膝的旧伤似乎又在隐隐作痛,却没那么难熬了。
二、菜市场的烟火气
下午,李渊去了趟菜市场。苏瑶说晚上想吃萝卜排骨汤,他特意早下班,想去买点新鲜的排骨。
菜市场里人声鼎沸。吆喝声、讨价还价声、孩子的哭闹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充满活力的喧嚣。李渊背着双手,慢悠悠地逛着,像个普通的退休老人。他在部队时学过野外生存,能分辨哪些野菜有毒,却分不清哪种萝卜更新鲜。
“师傅,要排骨?”一个卖肉的摊主热情地招呼他,“今天的排骨刚杀的,新鲜得很,给孩子炖汤最好。”
“多少钱一斤?”李渊问。
“35。”摊主拿起刀,“要多少?”
李渊比了个手势:“两斤吧。”
摊主麻利地剁着排骨,动作娴熟。李渊看着他布满老茧的手,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杀猪的场景。那年他才十五岁,跟着父亲去山里打猎,套住了一头野猪,父亲让他动手,他手抖得厉害,刀都握不稳。
“师傅以前当过兵?”摊主突然问。
李渊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看你站军姿呢。”摊主笑着说,“我儿子也在部队,去年刚去的,跟你一样,话少,眼神直。”
“是个好地方。”李渊说。
“是好地方,就是太苦了。”摊主把排骨装进袋子里,“我这儿子,从小娇生惯养,去了部队,不知道能不能扛住。”
“能。”李渊接过袋子,“部队能把石头磨成玉。”
摊主笑了,非要多送他一块肉:“给孩子加加餐。”
李渊谢过摊主,又去买了萝卜、生姜、葱。卖菜的阿姨很热情,教他怎么挑选萝卜,怎么炖汤才好喝,还给他便宜了五毛钱。
回家的路上,李渊提着菜,走得很慢。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落在他身上,暖洋洋的。他突然觉得,这种提着菜篮子,想着晚上做什么汤的日子,比枪林弹雨更让人踏实。
三、厨房里的“秘密”
苏瑶回来时,李渊正在厨房里忙碌。排骨已经焯水,萝卜切成了滚刀块,生姜、葱切得整整齐齐。他系着苏瑶的围裙,蓝色的,上面印着“为人民服务”的字样,是他当年部队发的,被苏瑶当成了围裙。
“你还会做饭?”苏瑶惊讶地问,放下手里的包。
“在部队学的。”李渊说,“野外生存训练,不光要会打猎,还得会做饭。”
“我来帮你。”苏瑶走到他身边,想接过他手里的锅铲。
“不用,你歇着。”李渊把她推出厨房,“今天我露一手。”
苏瑶靠在门框上,看着他笨拙却认真的背影。他的动作不算熟练,却很有条理,先炒香生姜,再放排骨翻炒,最后加萝卜和水,盖上锅盖。整个过程,像在执行一项精密的任务。
“爸,妈,我回来了!”李悦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她手里拿着一张试卷,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
“考得怎么样?”苏瑶迎上去。
“妈,我数学考了92分!”李悦举起试卷,上面的红勾密密麻麻,“全班第三!”
“真棒!”苏瑶接过试卷,笑得合不拢嘴,“快让你爸看看!”
李渊从厨房探出头,看到试卷上的分数,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不错,比你哥强。”
李阳正好从房间出来,听到这话,不满地嘟囔:“我下次也能考好。”
“我等着。”李渊说。
晚饭时,萝卜排骨汤成了最受欢迎的菜。李阳喝了三碗,李悦也多吃了半碗饭。苏瑶看着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样子,眼眶红了,却笑着说:“以后这做饭的活儿,就交给老李了。”
“没问题。”李渊说,“明天给你们做红烧肉。”
“好!”李阳和李悦异口同声地说。
饭后,李阳主动提出要洗碗,说是“为了弥补58分的过错”。李悦回房间写作业前,偷偷塞给李渊一张纸条:“爸,谢谢你的排骨汤,很好喝。”
李渊把纸条小心翼翼地夹在《公安内勤工作手册》里,嘴角忍不住上扬。
四、深夜的台灯
夜深了,客厅的灯还亮着。李渊坐在沙发上,翻看张敏给的《公安内勤工作手册》,上面的字密密麻麻,看得他眼睛发涩。苏瑶端着一杯热牛奶走过来,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
“还在看?”她在他身边坐下,“别太累了,刚回来,慢慢适应。”
“没事。”李渊喝了口牛奶,“以前在部队,比这厚的手册都背过。”
“不一样。”苏瑶看着他,“以前是任务,现在是生活。”
李渊放下手册,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很凉,他用掌心焐着:“我以前总觉得,等转业了,就能好好陪你们了。真回来了,却不知道该做什么。”
“陪着就好。”苏瑶靠在他肩膀上,“不用做什么,就像现在这样,看看书,聊聊天,就很好。”
李渊沉默了。他想起在也门的那个夜晚,他躺在野战医院的病床上,看着窗外的月亮,第一次那么强烈地想回家。他想念苏瑶做的红烧肉,想念李阳的笑声,想念李悦的画。那时他才明白,他用生命守护的山河,其实就是眼前这个人,这个家。
“对了,下周悦悦学校有个亲子活动,包饺子,你有空吗?”苏瑶突然问。
“有。”李渊说,“我去学怎么包饺子。”
苏瑶笑了:“不用学,我教你。”
客厅的灯亮了很久,直到深夜才熄灭。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落在沙发上,像一层薄薄的霜。李渊靠在沙发上,苏瑶依偎在他身边,两人都没说话,却能听到彼此的心跳,那么近,那么安稳。
这就是他用余生珍惜的家。有烟火气,有争吵,有温暖,有等待。没有枪林弹雨,没有生离死别,只有日复一日的平淡与安稳。
而这份平淡与安稳,是他用五年的颠沛流离,用满身的伤痕,换来的最珍贵的礼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