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六十五章: 重阳登高望岳山
苏瑶把最后一块重阳糕放进竹篮时,李阳正举着根登山杖在客厅里演练“冲锋”,杖尖在地板上划出浅浅的白痕。“轻点!”她转身时,看见李渊蹲在玄关柜前,手里捏着个牛皮纸包,里面是昨天特意去中药铺买的茱萸——老话说“重阳佩茱萸,可避灾辟邪”。
“爸,望岳山有怪兽吗?”李阳的登山杖杵在门框上,发出“咚”的一声,“赵阿姨说山顶的寺庙里有口钟,敲三下就能实现愿望,我想许个愿让你永远不加班。”
李渊的指尖划过茱萸叶的锯齿,叶片的清香混着竹篮里重阳糕的甜香,在鼻尖萦绕。他想起上周加班到深夜回家,李阳的小皮鞋还摆在玄关,鞋尖朝着门口——苏瑶说,孩子总以为这样爸爸就能早点回来。
“没有怪兽,但有台阶。”他把茱萸分成三小束,用红绳系好,分别塞进李阳、李悦和自己的登山包,“山顶的钟叫‘平安钟’,敲的时候要心诚,愿望才会实现。”
李悦抱着兔子玩偶凑过来,小手指着李渊的登山包:“爸爸,我的兔子也要戴茱萸。”她的声音奶声奶气,发尾还别着苏瑶给她扎的茱萸花环。
“好。”李渊拿起最小的一束茱萸,小心翼翼地系在兔子玩偶的耳朵上,“这样小兔子就不会被山里的虫子咬了。”
苏瑶靠在门框上,看着父女三人忙碌的身影,忽然觉得眼角发烫。去年重阳节,李渊在外地出差,她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爬附近的小山坡,李阳走两步就喊累,李悦哭着要爸爸,最后是她把两个孩子一前一后背下山的。
那时她以为,兵王归回,不过是换了个地方忙碌。直到刚才,看见李渊蹲在地上给兔子玩偶系茱萸,才明白有些改变,是藏在细节里的。
“赵阿姨说在山脚下等我们。”苏瑶提起竹篮,“念念特意给李阳带了他爱吃的牛肉干。”
赵念安的车停在望岳山脚下的停车场时,太阳刚爬过山头。念念穿着件红色的冲锋衣,像颗小炮弹似的冲过来,手里举着个卡通保温杯:“李阳你看!我奶奶给我泡的菊花茶,说爬山喝了不上火!”
“我妈妈做了重阳糕!”李阳掀开竹篮的盖子,露出里面层层叠叠的米糕,上面撒着芝麻和葡萄干,“比超市买的好吃一百倍!”
赵念安今天穿了件墨绿色的风衣,头发用根木簪挽着,看见李渊时,眼里闪过一丝惊讶:“没想到你真的来了,我还以为安途又要加班。”
“推了。”李渊把登山杖递给苏瑶,“答应了孩子,就不能食言。”
他的语气很平淡,苏瑶却知道这三个字背后的重量。安途最近在竞标一个大项目,赵念安作为项目总监,昨晚还在群里发邮件,说“成败在此一举,全体人员周末待命”。
“项目的事别担心。”赵念安看出了她的顾虑,笑着递过来一瓶防晒霜,“我让副总监盯着了,咱们今天只当游客。”
爬山的路比想象中陡。刚开始,李阳和念念还比赛谁跑得快,没爬半小时,两个孩子就蔫了,赖在路边的石凳上不肯走。李悦早就趴在李渊背上,小脑袋搭在他的肩膀上,嘴里哼着幼儿园教的儿歌。
“我走不动了。”李阳踢着脚下的石子,小嘴撅得能挂油瓶,“这山怎么比我们小区的假山还高?”
“爸爸给你讲个故事吧。”李渊在他身边坐下,苏瑶趁机递过来一块重阳糕,“以前爸爸在部队,要爬比这高十倍的山,还得背着几十斤的装备,手里还要端着枪。”
“比这高十倍?”李阳的眼睛一下子亮了,“那你们怎么上去的?用绳子吗?”
“不用。”李渊接过苏瑶递来的水壶,喝了一口,“一步一步走,累了就歇五分钟,但不能说‘走不动’。因为你一松劲,就可能永远到不了山顶。”
他说的是实话。当年在炼狱营的“魔鬼训练”里,有项科目是负重爬雪山,很多战友不是体力不支,是被“我不行了”这三个字打败的。
“那我也要一步一步走。”李阳攥着小拳头,从石凳上跳下来,“我不当逃兵!”
念念也跟着站起来,学着李阳的样子攥拳头:“我也不当逃兵!”
两个孩子手拉手走在前面,像两只互相打气的小蜗牛。赵念安看着他们的背影,忽然对李渊说:“我爸以前总说,你身上有股劲,跟老枪一模一样——认定的事,八头牛都拉不回来。”
“老枪也总说,赵叔叔是个好人。”李渊想起老枪临终前,握着他的手说“赵建国那老小子,就是嘴硬心软,你以后多帮衬着点他闺女”,“他还好吗?”
“挺好的,天天去公园打太极。”赵念安的声音低了些,“他说等你有空,想跟你下盘棋,聊聊老枪当年在边境的事。”
李渊“嗯”了一声,目光落在前面蹦蹦跳跳的孩子身上。有些故事,确实该讲给懂的人听。
半山腰的凉亭里,卖茶的老婆婆正用粗瓷碗给游客倒菊花茶。李阳和念念趴在石桌上,小口小口地啃着重阳糕,李悦则抱着兔子玩偶,靠在苏瑶怀里打盹。
“这山以前没这么多台阶。”老婆婆用袖子擦了擦碗沿,“十年前那场暴雨,把路冲垮了,是个当兵的带着人修的。听说那人后来牺牲了,就在边境线上。”
李渊的指尖在粗瓷碗的边缘顿了顿。他认得那老婆婆说的当兵的——是老枪的战友,姓王,他见过照片,黑瘦黑瘦的,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
“他叫王建军。”李渊轻声说,“是个好兵。”
老婆婆愣了一下,随即抹了把眼泪:“你认识他?那你肯定也是个好人。来,这碗茶我请客,算我替山里的百姓,谢过你们这些当兵的。”
苏瑶握住李渊的手,他的手心全是汗。她知道,有些名字,是刻在骨子里的。
重新出发时,李阳非要自己走,说“要像王叔叔一样勇敢”。李渊没再背他,只是走得慢了些,时不时回头看看,确保两个孩子没掉队。
快到山顶时,路变得异常陡峭,台阶上还留着昨晚下雨的湿滑痕迹。念念脚下一滑,眼看就要摔倒,李渊眼疾手快地扶住她,自己却因为重心不稳,膝盖磕在台阶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李叔叔!”念念吓得眼圈都红了。
“没事。”李渊揉了揉膝盖,旧伤处传来一阵熟悉的钝痛,“老毛病了。”
苏瑶蹲下来,卷起他的裤腿,膝盖上已经青了一块。她从包里翻出活血化瘀的药膏,小心翼翼地抹在淤青处:“说了让你慢点,你偏不听。”
她的动作很轻,指尖带着微凉的药膏,却熨帖得让人心安。李渊看着她低垂的眉眼,忽然想起当年在非洲执行任务,被流弹擦伤胳膊,是苏瑶在视频里教他怎么处理伤口的——那时她也是这样,一边数落他不小心,一边仔细地叮嘱每个步骤。
“爸爸流血了吗?”李阳凑过来,小手扒着李渊的膝盖,“我给你吹吹就不疼了。”
温热的气息落在膝盖上,痒痒的,李渊忽然觉得不疼了。
山顶的寺庙比想象中古朴。朱红色的大门上,挂着块牌匾,写着“平安寺”三个金字。寺里的老和尚正给香客们分重阳糕,看见孩子们,笑着递过来一串糖葫芦:“慢点跑,别摔着。”
平安钟挂在寺庙的钟楼里,青铜色的钟身上刻着密密麻麻的名字,都是捐钱修钟的善男信女。李阳踮起脚尖,够着钟绳用力一拽,“咚”的一声巨响,震得他赶紧捂住耳朵,却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许愿了吗?”苏瑶问。
“许了!”李阳凑到她耳边,小声说,“我希望爸爸的膝盖快点好,妈妈永远漂亮,妹妹的兔子不被虫子咬。”
苏瑶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眼角却有些湿润。
念念也拽了一下钟绳,钟声在山谷里回荡,久久不散。“我许愿让爸爸少喝酒,妈妈别总哭。”她的声音很轻,却像根针,扎得赵念安眼圈发红。
李悦是被李渊抱起来敲钟的。小姑娘小手抓着钟绳,使出吃奶的劲,钟声却只有微弱的一声。她急得直跺脚,李渊笑着说:“心诚就行,不用太用力。”
轮到李渊时,他握着钟绳,迟迟没拽。苏瑶以为他在想许什么愿,刚想催,却看见他的目光落在钟身的一个名字上——那里刻着“王建军”三个字,笔画很深,像是用刺刀刻上去的。
“咚——”钟声响起时,李渊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愿山河无恙,国泰民安。”
苏瑶的心猛地一颤。她知道,这是他作为“兵王”的最后一个愿望,也是他作为“李渊”的第一个愿望。
下山时,夕阳把所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李阳和念念手拉手走在最前面,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儿歌;赵念安背着睡着的念念,和苏瑶并排走着,聊着孩子们的趣事;李渊走在最后,手里拎着竹篮,里面还剩两块重阳糕。
“你刚才许了什么愿?”苏瑶故意落后两步,凑到他身边问。
李渊低头看了看她,嘴角扬起一抹浅浅的笑:“说出来就不灵了。”
苏瑶知道,他不说,她也懂。就像她知道,钟身的名字里,藏着他未说出口的怀念;就像他知道,竹篮里的重阳糕,藏着她想让他多吃点的心意。
车开下山时,李阳和念念已经在后座睡着了,李悦的小脑袋靠在李渊的肩膀上,手里还攥着那串没吃完的糖葫芦。赵念安的车跟在后面,尾灯在夜色里像两颗温暖的星星。
“下周赵叔叔约你下棋,别忘了。”苏瑶看着窗外掠过的路灯,“他说要跟你讨教讨教,怎么才能让孩子听话。”
李渊“嗯”了一声,指尖轻轻拂过李悦额前的碎发。他知道,老枪和王建军他们没走完的路,没实现的愿望,正由他们这些人,在平凡的日子里,一步一步地完成。
兵王的硝烟早已散尽,而属于李渊的生活,才刚刚开始。就像这望岳山的台阶,一步一步,走得慢,却踏实。
回到家时,玉兰花的影子正好落在客厅的地板上,像幅安静的画。李渊把李悦抱进卧室,苏瑶则在厨房热牛奶。他看着床头柜上那枚系着红绳的指南针,忽然想起下山时,赵念安说的那句话:“我爸说,真正的英雄,不是能打赢多少仗,是能守好一个家。”
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晚风带着玉兰花的清香涌进来,拂在脸上,暖暖的。远处的城市灯火璀璨,像撒了一地的星星。
他知道,王建军他们守护的山河,就在这万家灯火里;他现在守护的家,就在这玉兰花影里。
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