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的日子,林天果然再也没有离开。春日的晨光刚漫过院墙头的青瓦,他便会拎着小水壶,陪着陈婆婆蹲在山茶树旁。老树枝桠遒劲,缀着密密麻麻的花苞,
像攒了一冬的念想,在春风里慢慢鼓胀。陈婆婆枯瘦的手抚过花苞,
动作轻柔得像哄着襁褓里的娃娃,林天则跟着她的样子,把水细细浇在根部,
听水珠渗进泥土的轻响。日子一天天过,花苞从青嫩到淡粉,再到某天清晨,第一朵艳红的花瓣悄然舒展,紧接着便是满树繁花,像燃着一团温柔的火。
清晨的厨房总飘着最踏实的香气。林天学着陈婆婆的样子,在土灶前坐下,架起柴火,听木柴在灶膛里噼啪作响,火星偶尔窜出来,映亮他的眉眼。
淘好的米下锅,加水没过米面,盖上厚重的锅盖。不多时,米香便从锅盖的缝隙里钻出来,先是淡淡的,渐渐变得醇厚,
裹着水汽漫满整个屋子,也漫进陈婆婆坐在堂屋择菜的时光里。
粥煮得软烂,盛在粗瓷碗里,递到陈婆婆手中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两人眼角的细纹。
傍晚的风带着山间的清凉,吹落几片山茶花瓣,落在院中的石桌上。林天搬来小板凳,挨着陈婆婆坐下,听她讲过去的事年轻时跟着丈夫在山里采茶,
暴雨天如何把迷路的孩子送回家,还有那棵山茶树,是她嫁过来那年亲手栽下的。陈婆婆说得缓慢,语气里藏着岁月的温柔,林天便顺着话头,
讲起他从前在外面的见闻,讲城市里的高楼,讲海边的浪花,讲那些她从未见过的风景。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叠在青石板上,和飘落的山茶花瓣缠在一起。
日子一年年流转,那棵山茶树果然如陈婆婆所说,开得一年比一年艳。每到花开时节,满树红花缀在枝桠上,
衬着身后的青瓦白墙,像一幅永远读不完的画。花瓣偶尔落在石桌上,落在两人的肩头,也落在清晨冒着热气的粥碗里。
热粥的香气日日萦绕在院子里,山茶的颜色年年铺满枝头。林天再也没有提起过离开,陈婆婆的脸上也总挂着笑意。
原来最安稳的日子,不过是有人陪你看花开,有人为你煮热粥,有人愿意把往后的时光,都耗在这一方小院里,守着岁月,守着温暖。
后来的日子里,小院的时光像是被拉长的丝线,细细密密织着寻常的暖。
林天学会了陈婆婆的手艺,除了每日清晨的白粥,偶尔还会在粥里加几颗红枣,或是撒一把晒干的桂花。
红枣的甜糯混着米香,桂花的清冽绕着鼻尖,陈婆婆总说,
比我煮的还对胃口林天便笑着把盛好的粥推到她面前,看她小口啜饮,眼角的皱纹里都盛着笑意。
山茶树的枝桠愈发繁茂,林天在陈婆婆的指点下,学着修剪多余的枝条。
他踮着脚,小心翼翼地剪掉枯萎的细枝,陈婆婆站在一旁,手里攥着帕子,
时不时叮嘱慢些别碰着花苞剪下的枝条里,偶尔藏着几只蜷缩的小虫,
林天便找个小盒子装起来,送到院外的草丛里,陈婆婆见了,总会念叨都是些生灵,该好好待着。
秋日里,院墙外的梧桐树落了满地金黄。傍晚时分,两人不再坐在石桌前,而是搬着椅子到门口,看夕阳把梧桐叶染成橘红。陈婆婆的记性渐渐有些差,
有时会反复说起同一件往事,林天也不打断,只是耐心听着,偶尔补充一两句她遗漏的细节。你看陈婆婆指着天边的晚霞,“像不像那年你第一次来,
院门口那丛映山红林天点头,其实他记不清映山红的模样,却记得那天陈婆婆递给他的一碗热粥暖得从胃里一直熨帖到心里。
冬天下雪时,小院银装素裹,山茶树的枝桠上积着一层白雪,
像开了一树白梅。林天会早早起床,把院子里的积雪扫开一条小路,再把陈婆婆的椅子搬到窗边,
让她能透过玻璃看到院中雪景。粥煮得更久,米香也更浓郁,两人围坐在火炉旁,炉火噼啪作响,和着粥香,
把寒冷都挡在了门外。陈婆婆会教林天织毛衣,他学得笨拙,手指常被毛线针扎到,陈婆婆便拉过他的手,轻轻吹着别急慢工出细活。
又是一年山茶花开得最艳的时候,村里来了几个写生的年轻人,看到小院里的红山茶和相坐的两人,
忍不住举起画笔你们真好。一个小姑娘笑着说。陈婆婆愣了愣,随即笑了,林天也跟着笑,眼角的笑意里,藏着无数个日夜的陪伴与牵挂。
山茶树还在年年开花,热粥的香气仍日日萦绕。往后的日子,依旧是这般平淡,却又满是温暖。
林天知道,他会一直陪着陈婆婆,看遍每一季的山茶,煮好每一碗的热粥,把这一方小院的时光,守成永远的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