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风卷着竹影掠过窗棂，范嫣然站在翠竹院朱漆门前，屋内传来的欢笑声像一缕缕丝线缠绕在耳畔。
她攥着袖口的手指微微松开，以往听到这笑声，心底总会泛起尖锐的刺，如今却只觉得清风拂面般平静。
藏在袖中的羊脂玉算盘珠子还带着体温，那是她这些日子练气时最爱的解压物件。
雕花木门半掩着，如意正弯腰往青花瓷瓶里插新采的海棠，髻间银步摇随着动作轻晃。
瞥见廊下的身影，她先是一愣，随即眉眼弯成月牙：“嫣然小姐也是想夫人了？
快进来吧。白薇小姐也在呢。”
范嫣然垂眸行礼，发间银蝶步摇随着动作轻颤：“谢谢如意姐姐。”
她清甜的嗓音惊得如意手中花枝一颤，往日这位小小姐总冷着眉眼，连个“嗯”字都不愿施舍。
她望着女孩转身时月白色襦裙扬起的弧度，恍然想起夫人大费周章为嫣然小姐定制玩具的情形。
如今看来看起来收效甚好。
穿过垂花门，湘妃竹帘后飘来淡淡龙涎香。
范嫣然掀开帘子，只见柳清漪斜倚在湘妃榻上，月白素绸外披着墨色纱衣，腕间羊脂玉镯与手中青瓷茶盏相映成趣。
白薇正趴在榻边，藕荷色襦裙上沾着糕点碎屑，圆鼓鼓的脸颊还沾着一粒芝麻。
“母亲！”白薇脆生生的喊声惊飞了梁间燕子。
柳清漪放下茶盏，眼角眉梢都染着笑意。
当她目光触及范嫣然时，指尖不自觉摩挲着杯沿。
女孩发间银饰褪去大半，只余两支素银簪子别着鸦青长发，月白襦裙上绣着淡雅的竹子，干净妥帖。
最难得的是那双眼睛，往日藏着毒蛇般的阴鸷，此刻却像被雨水洗过的琉璃，澄澈透亮。
范嫣然深深一福，发间银蝶几乎触到裙摆：“见过夫人。”
她直起身时，发现柳清漪已走到面前，带着暖意的指尖轻轻划过她的发顶。
“嫣然长高了，最近过得好吗？”柳清漪指尖抚过女孩新换的单衣领口，语气温和。
窗外阳光斜斜照进来，在两人身上镀了层金边。
范嫣然望着对方鬓角若隐若现的银丝，喉间突然发紧：“挺好的，谢谢夫人为我做的一切。”
这话她在心底反复思量过无数遍，此刻说出口，带着几分哽咽，也多了几许释然。
记忆中那些破碎的画面翻涌——前世她害人的场景一一浮现。
曾经那是可怕的梦魇，如今却并没有那么可怕。
柳清漪似乎察觉到什么，拉着她在绣墩上坐下，青瓷碟里的玫瑰酥还冒着热气。
范嫣然本想说不饿，余光却瞥见白薇直勾勾盯着糕点的眼神，小姑娘圆溜溜的眼睛里盛满渴望，胖乎乎的手指无意识揪着裙摆。
“嫣然妹妹，这个好吃吗？”白薇凑得极近，发间茉莉香混着糕点甜香扑面而来。
范嫣然咬下一口酥皮，故意让碎屑落在碟中：“可香了，入口就化呢。”
她抬眼时正撞见柳清漪忍俊不禁的眼神，顺着夫人的目光望去，白薇正偷偷舔着嘴角的糖霜，小肚子在襦裙下撑出可爱的弧度。
“白薇，陪我去外面消消食。”胡姨娘不知何时出现在门边，绣着并蒂莲的帕子掩着唇角笑意。
白薇垮着肩膀跟在后面，临出门还恋恋不舍地回头张望。
竹帘重新落下时，范嫣然放下手中吃了一半的糕点。
她挺直脊背，发间银簪在阳光下折射出冷光：“夫人，我整理了些东西……”
话音未落，柳清漪已抬手示意，如意会意福身退下，廊外传来铜铃轻响，将满院春光隔绝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