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鼓刚过,苏悦便立在宫殿外
晨雾中的皇城如蛰伏的巨兽,朱红宫墙上的鎏金铜钉在曦光中泛着冷芒。
她整了整进士巾服,指尖还残留着这几日在平板疯狂恶补殿试知识的滚烫
\"扬州苏悦、青州吕灵芸、并州刘文茵——觐见!\"
唱名声穿透重重宫门,苏悦随引路太监踏入太和殿。
金砖墁地,每一步都踏出清越回响。
她余光扫过两侧——今科三鼎甲并三十六名进士分列玉阶两侧,寒门子弟竟占了半数。
那个叫刘文茵的瘦高女子站在最末,粗布官服下露出补丁摞补丁的中衣边角,此刻正死死掐着自己虎口保持清醒。
\"平身。\"
女帝的声音从九阶之上传来。
苏悦抬头,看见端坐在龙椅上的女子一袭明黄朝服,十二疏冕旒后的眼睛如古井无波。
殿中霎时寂静。
女帝开口:\"吕灵芸。\"
\"臣在!\"
\"汝《论边关互市》中提到'以茶易马,当控吐蕃盐路'...\"女帝突然用吐蕃语发问。
吕灵芸愣了片刻,竟流畅应答。
苏悦看见她官靴里的脚趾死死抠着地——那日醉酒,这姑娘说过她为学吐蕃语,在雪山驿站当了三年厨娘。
\"好!\"女帝抚掌,\"刘卿呢?听闻你徒步三千里赴考,途中还撰有《北地灾荒录》?\"
最末位的刘文茵扑通跪下:\"臣...臣只是如实记录...\"她哽咽着描述赤地千里的惨状,说到\"易子而食\"时,满朝朱紫俱变色。
苏悦趁机观察女帝。
那人冕旒下的唇角几不可察地绷紧——是了,北疆灾情严重,而赵家刚倒,军粮供应...
\"苏卿。\"女帝突然点名,\"若派你三人共治漕运,当如何分工?\"
这是个陷阱。苏悦瞬间警觉——女帝在试探她是否结党。
\"吕灵芸通蕃语,宜主关税;刘文茵知民间疾苦,当管粮仓调度。\"她坦然道,\"臣愿去修堤坝。\"
女帝忽然大笑,笑声震得冕旒叮当:\"好个'水泥匠'!\"她起身时,苏悦分明看见龙袍广袖中露出一角泛黄的纸——正是宁安亲王当年奏折的残页。
阳光突然刺目。
苏悦这才惊觉,眼前这个瘦弱的寒门进士,或许才是真正凭自己走到今天的。
而她,不过是个站在巨人肩膀上的偷渡客。
几日后,苏府里里外外围满了人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新科状元苏悦,才识过人,特授翰林院修撰,兼领工部都水清吏司主事,钦此。\"
宣旨太监尖细的嗓音在苏府正厅回荡,苏悦恭敬接过圣旨时,指尖触到绢帛上未干的朱砂印——这旨意怕是今晨才拟好的。
\"恭喜苏大人。\"太监笑眯眯地递上鱼袋,\"陛下特意吩咐,都水司主管天下河工,与您的'水泥'正相宜。\"
苏悦心头雪亮。
翰林修撰虽只是从六品,却是天子近臣;都水司主事虽仅正六品,却掌河工钱粮。
女帝这是既给了清贵,又给了实权。
\"臣,叩谢陛下隆恩。\"
她俯身时,余光瞥见宣旨队伍最后站着个穿绿袍的小官,手里捧着个紫檀匣子——那是工部的图纸匣,通常只有重大工程时才启用。
沈云彦捧着一匣子喜糖站在府门前,脸上带着温润的笑意。
他今日特意穿了一身喜庆的绛红色长衫,袖口绣着并蒂莲纹,衬得整个人如春风般和煦。
\"诸位大人辛苦了。\"他声音清朗,将包装精致的糖盒一一递到宣旨官员手中,\"这是自家铺子新制的桂花酥糖,甜而不腻,还望笑纳。\"
为首的太监接过糖盒,指尖一掂量便知里头还夹了张银票,顿时眉开眼笑:\"沈公子客气了!苏大人前途无量,往后咱们还要多走动。\"
待最后一辆官轿转过街角,沈云彦脸上的笑意才渐渐淡去。
他轻轻舒了口气,转身回府,顺手将剩下的喜糖递给门房的小厮:\"拿去分了吧,今日府里上下都沾沾喜气。\"
沈云彦回到正厅,苏悦已经换下了官服,只穿着家常的素色襦裙,发间一支白玉簪松松挽着青丝。
她坐在圆桌旁,圣旨摊开在桌上,周围围坐着她的几位夫郎。
上官皓暮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圣旨上的朱印,眼中满是骄傲:\"短短一年,从农家女到翰林修撰,悦儿,你做到了。\"
\"是啊。\"上官皓晨笑着捏了捏苏悦的肩,\"当初在扬州时,谁能想到咱们家要出个官老爷了?\"
沐风挺着孕肚,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圣旨边缘:\"这料子真好,比咱们铺子里最贵的绸缎还细腻。\"
\"别乱摸。\"沈云彦走进来,将一杯温热的安胎药放在沐风面前,\"刚打发走那些人,累死我了。\"
苏悦伸手拉住沈云彦的衣袖,让他坐在自己身边:\"辛苦云彦了。那些官场上的人情往来,总是你在打点。\"
\"这有什么。\"沈云彦抿嘴一笑,从袖中取出个小木匣,\"倒是这个,你得看看。\"
匣中是一枚精致的铜钥匙,上面缠着红绳。
\"城南新宅的钥匙。\"沈云彦解释道,\"我想着你现在是官身,总该有个像样的府邸。
这宅子离翰林院近,后院还特意辟了块药圃,给阿轩种草药用。\"
苏悦心头一暖。
\"你们...\"她声音有些哽咽,\"都把我宠坏了。\"
\"胡说。\"沐风轻轻握住她的手,\"是悦儿你先宠我们的。\"
记得去年冬日,沐风染了风寒,苏悦冒着大雪去城郊采药;上官皓晨生辰时,她亲手做了盏走马灯,画的是他们初见时的扬州夜景;就连最沉稳的上官皓暮,也在某个深夜被她发现偷偷练习她家乡的小调,就为哄他开心...
\"好了,别肉麻了。\"上官皓晨突然拍桌,\"这么高兴的日子,该喝一杯!\"
\"不行。\"沈云彦立马反驳,\"你们和沐风不能喝酒,悦儿明日还要去翰林院点卯。\"
众人笑作一团。
窗外暮色渐沉,将苏府笼罩在温暖的橙光里。
圣旨静静躺在桌上,金线织就的云纹在夕阳下熠熠生辉,而比圣旨更珍贵的,是围坐在它周围的笑颜。
在这个女子三夫四侍都视为理所当然的世界里,他们却像寻常夫妻般相濡以沫——这才是苏悦最骄傲的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