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力强就像失去生机一般,踉跄着往家里走去。
晚风吹过巷口的风沙,裹挟着几片枯草卷到他的脚边,他却浑然不觉,只是低着头盯着地面上坑洼的影子,仿佛那里面藏着什么解不开的谜。
裤兜里那只小小的玻璃瓶硌着大腿,冰凉的触感透过布料渗进来,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看着失魂落魄离开的张力强,刘豪富不放心地探出脑袋,望着张力强远去的背影说道∶
“儿子!张力强那小子会对吴浩宇下手吗?”他拧着眉头,两道半拉眉几乎要碰到一起,浑浊的眼睛里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刘根阔靠在斑驳的土墙上,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他抬手拍了拍父亲的肩膀,袖口磨出的毛边扫过刘豪富洗得发白的衣领。“放心吧!”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刚刚看他攥着玻璃瓶的手都在抖,确实有点害怕,但是只要他恨吴浩宇,他就一定会想办法动手!”夕阳从房檐的缝隙里漏下来,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毕竟超叔那么疼他,要星星不给月亮的,恨不得给他当马骑,如此的父子情谊,他怎么可能不为父报仇?”
刘豪富点了点头,目光扫过空荡荡的房间。墙角堆着几捆干枯的玉米秸秆,唯一的木桌上放着豁了口的粗瓷碗,碗沿上还沾着昨天吃剩的玉米糊糊。“如此最好!”他叹了口气,用脚尖踢了踢脚边的破筐,“儿子!不是老爸说你,你比我早出来一两个月,也不晓得给家里添置一点东西,你看看这家里穷的跟水洗的一样,缸里没米,灶里没柴,咱们父子俩,今年这个年怎么过呀?难道一起去喝西北风吗?”
刘根阔摊了摊手,脸上的委屈几乎要溢出来。
他撸起破袄袖子,露出胳膊上一道旧伤疤,那是当年在少管所和人打架留下的。“老爸!虽然我比你早出来,但是我也是身无分文呀!”他踢了踢门槛上泥巴,“平日里都是到几个朋友家里蹭饭,昨天在王胖子家喝了点稀粥,今天到李三儿家啃了半个窝头,饥一顿饱一顿的!你让我拿什么给家里添置东西?”他压低声音,凑近父亲耳边,“而且这段时间,我都一直在秘密调查关于吴浩宇的事,要么蹲在他学校门口,要么蹲在他的家门口,根本顾不上家里的事,我听说吴浩宇现在可厉害了,上次看到他跟市委书记的儿子在百货公司买东西,两个人勾肩搭背的,关系很不一般!所以我们现在要想对付他,千万不能明着来!”
刘豪富惊得差点把刚点的香烟掉在地上,浑浊的眼睛瞪得溜圆。“那个狼崽子,现在这么神通广大了吗?”他咽了口唾沫,喉结在干瘪的脖子上上下滚动,“可是抛开吴浩宇不说,你可以变通一下,哪怕去偷,也要偷一点家活什在家里吧!你看看这家里,除了我们两个大活人,就剩两条东倒西歪的大板凳了,晚上睡觉连床像样的被子都没有,这哪里还像个家呀?而且马上要过小年了,你还有脸到朋友家蹭饭吃吗?”
“老爸!你也许刚出来,还不知道吧!”刘根阔无奈地摇了摇头,走到门口望了望街面,几个戴着红袖章的巡逻队员正推着自行车走过,“现在已经不像以前了!我哪敢去偷呀,自从严打之后,治安严的很,到处都是巡逻队,昨天我看到一个扒手被当场抓住,直接戴上手铐带走了,你难道想让我再进去吗?”
刘豪富瞪大了眼睛,慢慢蹲下身,狠狠抽了两口香烟。“难怪我感觉和以前不一样了,街上到处都贴着‘严打’的标语,连一个痞子混混都看不到了,原来经历了一场严打!”他想起年轻时和人打架斗殴的场景,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刘根阔感慨道∶“可不是嘛!听说当年枪毙好多人!超叔的一个小弟,叫二狗子,就因为抢了别人一百块钱,还伤了人,就被拉到河滩上枪毙了,据说像超叔那样经常拦路抢劫的人,都被枪毙了,太吓人了!”他顿了顿,伸手拍了拍父亲的后背,“我们父子俩这些年被关了起来,也并不是坏事,反而躲过了严打,如果没有被关起来,以你犯的那些事,估计也逃不掉吃枪子的份!”
听完儿子的讲述,刘豪富也是一阵后怕,脊背都冒起了冷汗。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后颈,仿佛能感受到冰冷的枪口抵在上面。
刘根阔想了想,突然一拍大腿。“对了,老爸!咱们现在手上不是有洋枪吗?”他眼里闪过一丝兴奋的光芒,“不行,明天拿着洋枪到郊区去看看,看看能不能打到兔子?或者是野狗也行,只要打到活物,咱们父子俩过年不就有吃的了吗?哈哈!”
刘豪富点了点头,无奈地说道∶“行吧,也只能这样了!”他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尘土,目光投向门外灰蒙蒙的天空,心里像压了一块石头。
另一边,张力强踉踉跄跄地回到了家门口,傍晚的霞光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
此时,他的奶奶庄慧芳正坐在门槛上择菜,姐姐张嫣然蹲在旁边洗碗,搪瓷盆里的水声哗啦啦地响。
看到张力强回来,庄慧芳放下手里的蔬菜,略有责怪地说道∶
“强子,你跑哪去了?我和嫣然都等你两个多小时了,幸亏我们带了备用钥匙,不然连门都进不去,不是让你在家看门吗?跑出去干嘛去了?”她额头上的皱纹像老树的年轮,随着说话的动作轻轻颤动。
张嫣然抬起头,水珠从她纤细的手指间滴落,掉在青石板上砸出小小的水印。
她一脸疑惑地看向张力强,眉头微微蹙起∶
“弟弟!你怎么了?我怎么看你脸色这么白,是不是生病了?哪里不舒服?”她站起身,想伸手摸摸弟弟的额头,却被张力强下意识地躲开了。
张力强心里一阵紧张,瞬间想起刘根阔交代他的,毒害吴浩宇的计划,千万不能让姐姐和奶奶知道!他赶紧低下头,假装系鞋带,趁机调整了一下呼吸∶
“奶奶!姐姐!我没有不舒服,身体好得很,”他抬起头,强打精神挤出一个笑脸,脸颊却有些僵硬,“本来我在家里玩的好好的,结果我的同学来了,找我到他家里玩,他家刚买了一台电视机,稀罕的狠,我忍不住就跟着去了,那电视节目太好看了,看着看着就忘记了时间,直到看到天黑了,这才想起来回家!”
张嫣然疑惑地问道∶“你的哪个同学找你?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她擦了擦手上的水珠,目光紧紧盯着弟弟躲闪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