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歆的话太噎人,张舜半天没出声。
旁边几个人的目光也不由透着诡异,这事换个角度想一想,它确实不太对劲。
刘云龙见他一直不说话,忍不住用手捶了几下床,语气极为不善,“傻了?说话啊!!”
张舜嗫嚅了几下嘴唇,一张脸只两息便变得更加惨白,这让他说什么,怎么说?明显这帮人是在怀疑他啊。
他不去看任何人,用不大的声音倔强道:“我知道你们在怀疑什么?这种事我无法自证清白,是非曲直就是我说的那样,如果你们不信,那就等渝北醒过来再问他吧。”
楚云庭翻了个白眼,这话说的,不是都说了你俩都有嫌疑吗,问你和问他有什么区别。
再说,你既然心里没有鬼,干嘛不说咱这些人办案不力,上纲上线地揪着你问来问去是无能行为吗?
正常受害者会更理直气壮一些才对吧?
刘云龙不是没有想到这点,但是他有压力,情绪上就不像另外几个人那么平静。
“他的问题我自然会问,现在是在问你,还不老实交代!”
楚歆蹙眉,这老刘也太沉不住气了,不会是被他们一组的人给刺激的吧。
她当然不会想到,随意的猜想就是事情的真相。
不过这事丁是丁,卯是卯,大家虽然合作但全都分工明确,该是谁的责任就是谁的责任,逃也逃不掉。
最后还是周逸尘为了大局将刘云龙弄出去深切的交谈了一番,才让他平静下来。
“已经发现了不同寻常的猫腻,还怕他不开口吗?耐心点。”
确定渝北暂时不会醒过来,周逸尘撂下这句话就带着人先离开了。
他们一组也一大堆的事呢。
路上顺道先把贾真言给送回去,一行人才转道去的洪延安家。
洪延安,也就是前不久失踪的那个工程师。
年前遇害的那位工程师的老家离京都比较远,而且时间过去的比较久了,连他本人的尸体都已经腐烂了,去调查也不一定会有有用的价值,所以他们调查的主要目标集中在京都出事的这位身上。
洪延安虽然不是京都人,但是娶了一个本地人做媳妇,老家除了一个老娘也没啥人了,于是他就把人接了过来,一家子都在京都扎了根。
洪家人租住在下京区的木屋町小院,面积不大,住一家人足够了,不用像别人家那样几家租住在一起又挤又乱已经算条件好的了。
自从洪延安出事后,洪家就陷入了一片慌乱中,三十多岁的年纪,正是上有老下有小的时候,一家子的顶梁柱说不见就不见了,家里的两个女人都快哭瞎了眼。
“呜呜呜……”
洪延安的媳妇还不如洪母经事,都过去那么多天了只要一问她,还是只知道哭。
像这种人楚歆是一点耐心都没有,坐了没一会就被吵得脑子发涨,她起身推门要出去。
然后看到一个五六岁的小孩从一间小屋子里出来,手里不知道拿了什么东西,很宝贝地小心翼翼护着,一路走到小院里的一棵树下蹲了下来。
因为他背对着自己,楚歆看不到他在干嘛。
“是你孙子回来了?”
前面几次他们来的时候都没有见过洪延安的儿子,说是刚出事那会家里顾不上他,被送到姥姥家去住几天了。
“是哦,这都过了好几天了,哪能一直麻烦亲家母,再说儿子不见了,再看不见孙子我心里慌,就接回来了。
刚回来,和你们前后脚的时间。”
楚歆点点头,跟周逸尘打了个招呼,“那你们接着问,我和那小孩玩会去。”
楚云庭瞪她,想说她不务正业,怕挨揍换了个说法,“小屁孩有什么好玩的?”
这下洪母就有点不乐意了,“我孙子很乖,很聪明的。”
楚歆也不惯他,“你要相信,有些孩子的智商是比你要高的。”
说完不管想跳脚的楚云庭,利索的开门出去,余光特意在刚刚听到自己要找她儿子玩的时候,呜呜声露了一拍的女人身上扫过。
是巧合吗?
房门渐渐关上,完全隔绝了里面的人。
楚歆放慢脚步朝那小孩走过去,精神力却还留在屋子里逡巡。
洪延安的媳妇确实在她彻底关上门后,还又多看了两眼,也不知道她是担心自己吓到她儿子还是有什么的原因。
楚歆不想阴谋论,可是这不是有前车之鉴吗,那个被自己媳妇残忍砍死的工程师就是个例子啊。
他们之前研究案宗专门讨论过,虽然那两个目睹一切的孩子无法开口说话,但是公安也很快锁定了嫌疑人就是那工程师的妻子。
之所以会这么认定,并不全是因为他的妻子在案发后失踪了,才会顺应成为第一嫌疑人那么简单。
而是有可靠的依据推论出来的。
那位工程师的身份毕竟特殊,发现他遇害后,大队立即就报了公安,最后由京都方面派了专门的法医给做了尸检。
尸检报告上写的很清楚,虽然他是被斧子砍死的,但是这个施暴过程却是被分为了两次进行。
一次是在他意识还清醒的时候。
证据就是他身上那些不致命的伤口都有边缘皮肤卷曲,皮下组织充血、出血的症状。
会这样是因为他当时有意识,身体受到剧烈的疼痛刺激后交感神经会抑制不住的兴奋,血管呈收缩状,机体存在完整的应激反应。
第二次是在他完全昏迷的情况下。
法医除了在他的体内检查检测出了迷药的成分,还发现尸体的所有致命伤口呈现的生活反应都很弱。
这就表明,一开始对他进行身体上的残害而不伤其性命,为的就是想逼问出对方想知道的东西。
后面又完全没有顾忌地进行残忍砍杀,且每一击都命中各大动脉血管,就是奔着让对方死的目的。
先不说对方到底有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只这个施暴过程肯定持续的时间不会短。
而从公安走访记录上看,在这期间有不下五个人去他家里找过他,包括那位工程师的妈。
巧的是每次都是这位妻子出面打发来人,理由是他太累了,在补觉。
整整一个下午和晚上不见人,就没人怀疑过不对劲,不就是因为说话的人是他媳妇,所有人都不会怀疑她的话吗!
那……这个洪延安的媳妇呢?
楚歆心里寻思着,不知不觉就在小孩背后站了好一会。
那小孩一直知道后面有人,但是对方不说话,他也就不吭声,爸爸说了,一定不可以和陌生人说话。
“嘿,小孩,你相不相信我不过去都知道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跟这种有想法的小孩打交道,就不能像哄一般孩子那样,得从逆反的想法着手。
小孩果然很戒备,手捂得死紧,身体没动,只头转了一点方向看过来,“骗人,我才不信!”
楚歆抱着膀子站得有点吊儿郎当,一脚还颠了两下,咧开嘴露出大白牙,声音里说不出来的得意。
“五个子弹壳!”
“唰!”
小孩终于转头给楚歆看正脸了,只不过因为转的太急,小屁股一歪坐在了地上。
楚歆上前一步把他拉起来,毫不吝啬让他看到自己得意的嘴脸,“怎么样,我说对了吧?服不服?”
小孩眉头深深的皱起来,按爸爸的话来说,这不科学。
如果她只是不小心看到自己手里的东西,能猜出来是子弹壳没什么,但是她竟然准确的说出了子弹壳的数量,不得不让人怀疑。
“你怎么会知道?”
楚歆继续得瑟,“我有透视眼,用眼睛看到的!”
小孩撅嘴,“我已经六岁了,不是小孩子了,不会相信你说的这种话。
爸爸说凡事都会有一定的科学依据,而科学是非常严谨的,你的说法无法被证实,还带有神话色彩,站不住脚就是不对的。”
楚歆渐渐收了吊儿郎当的样子,这样有想法的孩子真没完没了的跟他嘻嘻哈哈,很快就会让他反感。
“对不起,是我说话的态度太随意了,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楚歆,是负责你爸爸案子的人,那么请问这位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刚刚又在干什么?”
楚歆当然知道洪延安的儿子叫什么,资料上都写着呢。
不过两个陌生人互相交换名字往往是相识后要做的第一桩很重要的事。
这是对两个人初识建立平等关系前最起码的尊重。
小孩腰背一下子就挺得直直的,两只紧紧捂在一起的手也分开垂在了身体两侧,他尽可能的仰头直视楚歆,“你好,我叫洪阳阳,洪延安的洪,太阳的阳,还有我在埋宝贝!”
楚歆:???
“啪嗒!”
一个子弹壳随着他的话落而掉落在地上,他人小手小,不可能一次抓住那么多东西。
这个时候楚歆是绝对不能笑的,不然刚刚的一切都白费了。
她蹲下来捡起子弹壳递过去,表情很诚恳,“还给你,你能告诉我,是谁教你这么介绍自己的吗?”
然后又道:“我可以围观你埋宝贝吗,我保证不再乱说话,也不会把宝贝的事情说出去。”
洪阳阳终于不用仰头看人了,脖子舒服,眼睛也舒服了很多,再加上楚歆说话很尊重他,像爸爸一样,从不会随便糊弄他。
小小的脸上终于有了点笑意,“因为我爸爸姓洪,那么我也姓洪,我现在只认识自己的名字里的阳阳两个字,所以我介绍自己当然就要说阳阳了。
大姐姐你听明白了吗?”
楚歆的嘴角真的很难压,小崽崽一本正经地说话真的很萌啊。
“好的,要我帮你挖坑吗,我力气贼大!”
扫一眼小家伙的小铲子,不由啧啧摇头。
就这小鼻嘎子东西,他奋力挖半天也只能算浅埋,还说藏宝贝,跟猫拉完屎埋的那个厚度差哪了。
“等着,我去找家伙,姐姐给你挖个超级深的坑,就算这院子以后翻修都挖不出来的那种,这样你的宝贝就可以留给你的子孙后代来探宝了。”
当然前提是这院子到时候你还能进来。
洪阳阳:……
这个大姐姐怎么说风就是雨,他不用埋很深,只要暂时不被人发现就可以了。
怕跟不上她的脑回路会显得自己笨,洪阳阳赶紧说道:“我的宝贝,以后是有大用处的,不能埋的那么深,这样会不好找的。
还有,你挖的太深会把这棵树的根伤到的,以后阳阳还怎么吃它结的果子?”
爸爸说了,有话一定要说出来,没有人会很准确的猜出来对方的想法。
所以大姐姐你能放下那个大铁锹了吗。
楚歆止住磨刀霍霍大干一场的动作,乖乖的把铁锹放回去,又看一眼他紧紧捂在手心里的子弹壳,因为一只手抓不全,他又改成了两只手捂在一起。
如此她就有些看不到小肉手里包裹着的子弹壳了。
“你要藏的宝贝是它们吗?因为是你爸爸给的,所以才是宝贝?可是这种东西不是应该好好保存的吗?干嘛要埋起来?”
好吧,这孩子心智明显更成熟一点,楚歆选择直话直说,一个研究武器的人能弄来子弹壳也不奇怪。
但是拿来哄孩子当宝贝玩,就有点欺负小崽崽没见识了吧?
可能因为楚歆连着问了好几个问题,小家伙想了一会儿才回答。
“是爸爸给的,但不是因为是爸爸给的才是宝贝,而是因为爸爸给的就是宝贝,我才答应爸爸替他保存的。
现在他好几天不回家了,我们约定过,这个时候我是要将宝贝藏起来的。”
楚歆被他一连串的爸爸、宝贝,宝贝、爸爸给绕得差点没明白过来话里的意思。
真不愧是科研工作者教出来的孩子,回答个问题也这么严谨。
不过想想洪阳阳话里透露出来的意思,也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应该更严谨一点。
目光再次在他小小的手上扫过,她好像抓住了点不同寻常的东西,就先让小家伙这么露着吧!
“你一回来就埋它们,干嘛之前不埋。”
洪阳阳一副看傻子的表情,“我都听到你问我奶奶的话了,也就应该知道我是今天才被接回来的,在那之前我怎么埋啊!”
小家伙说着表情一僵,随即透出几分委屈来,“爸爸说了,这就是我们两个的秘密,谁都不可以说的……”
话没说完,他就眼泪汪汪了。
这是反应过来自己刚刚把话都跟新交的朋友说了,后悔了。
楚歆真是被这个人小鬼大的小孩逗的不轻,看他那努力瘪嘴不哭出声,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差点喷笑出声。
“好啦,你完全可以相信我,别忘了我可是咱们国家的忠诚卫士,有我这样的人给你保守秘密,绝对妥妥的!”
洪阳阳抽了抽鼻子,“真的?”
楚歆:“我可以向伟人同志发誓!”
果然还是这个好使,这么小的孩子都知道全华国谁最可靠,楚歆完全是沾了伟人的光才没有被洪阳阳拉入黑名单。
手握小铲子,眼神又又又一次瞟一眼那两只捂得什么都看不到的小手,楚歆开始认真干活。
锄了几下很快便找回了在东北红旗大队除草时的手感,动作也越来越快。
直到洪阳阳急着喊,“够了够了。”
她这才停下手,将最后一铲子土带上来,低头去看,嗯,不错……
规规矩矩的长方形土坑,大概二十厘米深,看起来更像是一个棺材坑。
将铲子插进土堆中,楚歆摊手做请,“好朋友,可以了。”
洪阳阳其实也不是很满意这个坑,因为太深了,如果有一天他再来挖会很费力。
不过毕竟是新交朋友的一片心意,他不可以要求太高了。
爸爸说了,朋友之间应该彼此包容,互相尊重,大事不含糊,小事不纠缠,才能更加友好地相处下去。
“谢谢大姐姐。”
眼睛里前一刻的眼泪泡还蓄在眼角,这会他又可以真诚的说谢谢。
楚歆对洪延安这个人真是太好奇了,到底是怎么教出来这样一个新新人类的。
反正不会是那个只会哭哭啼啼的妈教出来的就对了。
不过楚歆眼下更想再看一眼那几颗子弹壳,她好后悔没有在捡到那一颗的时候仔细看一下。
洪阳阳郑重点头,走到坑前蹲下,两只手伸进坑里同时放手。
“叮叮当当”几声,楚歆连忙低头仔细去看,然后心跳猛然漏跳了几拍。
五颗子弹壳里,有两枚是正常颜色的,另外三枚颜色暗沉,上面有被类似电侵蚀后的斑驳色彩。
这种色彩的纹路是细细的闪电形状。
格老子的,这是她曾经用雷电异能加持过的子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