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应灯随着急促的脚步声次第亮起,像一场为他而生的灯光秀。
在最后一级台阶踉跄时,小心突然想起那张被遗忘的纸条,想起日记本里被撕下的那几页内容,想起乐谱上的歌词。
走出大门瞬间,湿润的晨风裹着落叶扑面而来。
伽罗就站在树下,黑色风衣的下摆被风吹起,手里捧着一束白玫瑰。
他们隔着晨雾对视,仿佛隔着一整个未曾言明的青春。
“生日快乐。”伽罗将白玫瑰递出,声音有些哑,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显然是一夜未眠。
小心接过那束包扎精美的白玫瑰时,闻到上面混合着冷冽香水味
是伽罗惯用的那款。
他下意识数了数,十八朵。
“谢谢。”他听见自己机械地回答,“吃饭了吗?”
伽罗目光始终没离开他的脸,像是在寻找什么蛛丝马迹。
“还没。”
发现对方似乎不懂白玫瑰的花语时,嘴角绷紧的线条稍稍放松,却又在下一秒染上淡淡的失落。
他既庆幸少年不懂花语,又失落于自己的心意未能传达。
那束白玫瑰里藏着的“我足以与你相配”,终究成了无人知晓的告白。
“那等下一起去吃饭?”小心没注意到他的异常,抱着花转身,朝宿舍走。
“好。” 伽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比刚才近了许多。
他的脚步声沉稳而克制,却每一步都踩在小心加速的心跳上。
宿舍走廊的感应灯再次亮起。
推开门的刹那,晨光正好照在桌上摊开的乐谱,最后一行歌词是如此的刺眼:[如果勇敢一次,最坏的结果不过是回到原点]。
伽罗呼吸明显停滞一瞬。
酸涩的情绪如潮水般漫上咽喉。
“我能看看吗?” 伽罗指尖悬在乐谱上方微微发抖。
小心犹豫几秒后才点头。
纸张边缘有反复翻折的痕迹,像是被人无数次展开又合上。
伽罗的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个“原点”二字。
嫉妒的情绪突然啃噬着他的理智——
小心喜欢的人是谁?
那个人听过他弹这首曲子吗?
一个疯狂的念头突然击中他:如果小心能喜欢同性...那是不是意味着,自己也有可能?
这个想法让伽罗的指尖猛地收紧,乐谱边缘立刻出现了几道皱褶。
他急忙松开手,却看到小心正望着他,那双总是平静的眼睛里,此刻翻涌着他读不懂的情绪。
“你......”伽罗张了张嘴,千言万语哽在喉头。
他想问这首曲子为谁而作,想问日记最后一页的那个“他”是谁。
更想问如果此刻自己伸手带着爱意去拥抱他,会不会被推开。
最终却只是轻放下乐谱。
“这首曲子...有名字吗?”
“《原点》。”
小心的手指轻轻拂过花瓣,白玫瑰上的水珠沾湿了他的指尖。
他转身从衣柜取出常穿的米色针织衫,衣领处还别着那枚银质徽章。
伽罗目光追随着他的动作,喉结不自觉地滚动。
他看着小心背对着自己换上衣服,肩胛骨的轮廓在晨光中若隐若现,后颈处有一颗小小的痣。
二楼食堂的嘈杂声像潮水般涌来。
伽罗的出现立刻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有不少人在窃窃私语,目光一直在往这边看。
小心端着餐盘的手微微收紧,指节泛白。
“这里。”小心指了指靠窗的位置。
他们刚落座,就有人过来搭讪。
第一个来的是个染着金发的男生,耳钉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嘿,新面孔啊?”他直接在伽罗旁边的椅子坐下。
紧接着是个黑长直的女生,带着甜腻的香水味。
“能加个联系方式吗?”她直接把手机推到伽罗面前,屏幕上显示着二维码。
直到第五个人离开,伽罗终于忍不住了。
“小心。” 他压低声音,指节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节奏越来越快。
这是从小的习惯,每当烦躁时就会这样。
“嗯?”小心抬头,唇边还沾着一点咖啡沫。
伽罗盯着那点咖啡沫,突然很想伸手擦掉。
“这里怎么...”伽罗皱眉扫过不远处还在观望的人群,“这么多男的来搭讪?”
小心放下杯子,玻璃与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阳光穿过他的睫毛,在脸上投下细碎的阴影。
“克瓦拉对同性恋的接受度很高。” 他轻声解释。
“所以经常也有人对你搭讪?”伽罗声音里的酸涩几乎要溢出来。
小心回忆了一下。
确实有过那么一两次
有人在他练琴时递来写有电话号码的纸条,有人在图书馆故意坐到他旁边。
但更多时候,他听到的是那些飘在风里的窃窃私语:
[那个钢琴系的东方人,整天冷着脸,该不会是个哑巴吧?]
[听说他拒绝了好几个人的告白,眼光真高。]
[长得是好看,但太阴沉了...]
“不多。”小心最终只吐出这两个字,舀了一勺已经凉掉的粥。
伽罗的指节捏得发白。
吃过饭,走在出校门路上,小心想起自己查过的资料。
白玫瑰在克瓦拉的文化里,除了“我足以与你相配”,还有另一层意思:“你是我的命中注定”。
这种双重寓意让他的心跳漏了半拍,却又在想到伽罗可能根本不懂花语时,骤然沉入谷底。
一片树叶飘落在两人之间。
“伽罗。”小心停下脚步,“你送我的那束花...有什么含义吗?”
问出口的瞬间,就后悔了。
他看见伽罗瞳孔微微收缩,喉结上下滚动,像是要把某个呼之欲出的答案咽回去。
“没有。”伽罗回答得很快,没有丝毫的犹豫,“老板说适合送人。”
所有的精心准备,最终都败给了一句言不由衷的“没有” 。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风衣口袋,想起花店老板的话:“十八朵白玫瑰?小伙子很懂浪漫嘛!”
“是吗...” 小心轻声应道,声音散在风里几乎听不见。
谁都没有勇气捅破最后一层窗户纸。
他们之间,从来就没有什么原点。
只有两颗不断靠近却始终不敢触碰的心,在各自的轨道上孤独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