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墨,将将军府的飞檐浸染成青黑色。东方婉儿刚卸下沉重的朝服,素手才触到案上温热的茶盏,廊下铜铃突然发出细碎声响。贴身侍女青梧疾步而入,鬓边珠花随着急促的脚步轻颤:“将军,门外来了个自称王崇礼府中的丫鬟,说有性命攸关的要事相告。”
烛火在青铜兽形烛台上明明灭灭,东方婉儿望着窗外摇曳的竹影,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杯沿的冰裂纹。三日前王崇礼满门抄斩的场景犹在眼前,此刻却有人自投罗网?她垂眸思忖片刻,冷声道:“带进来。”
雕花木门吱呀推开,一股裹挟着雨水腥气的风灌进屋内。来人身披浸透的蓑衣,素衣下摆沾满泥泞,苍白的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当看清东方婉儿的面容时,女子突然踉跄着扑跪在地,额头重重磕在青砖上:“将军救命!”
东方婉儿起身绕过书案,瞥见女子手腕上蜿蜒的鞭痕。那些新旧交错的伤痕呈扭曲的螺旋状,分明是王府私刑所用的铁链烙下的印记。“慢慢说。”她递过一方素帕,在女子抽噎的间隙,听到了令人脊背发凉的密辛。
“王大人不过是枚棋子……”女子攥紧浸透血渍的帕子,指甲缝里还嵌着干涸的泥屑,“半月前我在书房外打扫,听见老爷与几位蒙面人密谈,说北疆之乱只是引子,真正的杀招是等将军离京后——”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的鲜血滴落在青砖上,“他们要炸开城西粮仓,趁乱杀入皇宫,扶持新君……”
窗外惊雷炸响,照亮女子眼底疯狂的恨意。东方婉儿倒抽一口冷气,城西粮仓囤积着京城半数粮草,一旦引爆,后果不堪设想。她蹲下身握住女子颤抖的手,触感冰凉如死人:“可知那些人的身份?”
“他们带着玄铁面具,唯有一人露出半张脸……”女子突然剧烈抽搐,嘴角溢出黑血,“眼尾有颗朱砂痣……”话音未落,整个人重重栽倒在地,手中紧攥的碎布片飘落,上面依稀绣着暗金色的云纹。
东方婉儿捡起布片,瞳孔骤然收缩——那是只有三品以上官员才能使用的织锦纹样。她猛地转身,对着暗处厉喝:“影一!立刻调集暗卫,彻查京城所有三品以上官员的宅邸!重点排查城西粮仓周边异动!”
夜色渐深,书房内灯火通明。东方婉儿展开京城舆图,朱砂笔在城西区域重重圈出三个红点。青梧捧着密报匆匆而入:“将军,暗卫在城郊废弃的城隍庙发现可疑车辙,车上装载的货物沉重异常。”
“虚则实之,实则虚之。”东方婉儿将染血的布片按在舆图中央,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明日早朝,我便当众宣布按原计划出征北疆。传令下去,让玄甲军分批乔装进入京城,在粮仓、城门、皇宫三处设下埋伏。”她望向窗外浓稠如墨的夜色,那里仿佛蛰伏着无数张獠牙毕露的巨口,“既然他们想演一出好戏,本将军便做这场戏最称职的导演。”
更漏声里,东方婉儿轻抚案头寒光凛冽的软剑。剑鞘上的螭纹在烛火下泛着幽光,恍若无数双窥视的眼睛。她知道,这看似平静的京城,正如同暴雨前的湖面,表面波澜不惊,湖底却早已暗流汹涌。而真正的风暴,即将裹挟着腥风血雨,席卷这座巍巍皇城。
次日清晨,紫金城上空还笼罩着薄雾,晨钟便已沉沉敲响。东方婉儿端坐在铜镜前,指尖轻轻抚过鬓边那支以寒铁锻造的银凤簪,冰凉的触感让她想起北疆雪原上呼啸的寒风。昨夜与影卫们商议到子时,此刻她望着镜中自己泛青的眼底,却依然将唇角扬起恰到好处的弧度——这是出征前最关键的一局棋。
金銮殿内,蟠龙柱上的烛火将龙椅照得明灭不定。东方婉儿跪叩时,余光瞥见阶下站着的文臣武将:户部尚书捻着胡须微微颔首,工部侍郎却将袖中的笏板攥得发白。当她以清越之声请旨出征北疆时,右侧文臣列里忽然传来压抑的抽气声,她循声望去,正撞见吏部员外郎转瞬即逝的窃喜神色。
退朝的钟鼓响起,东方婉儿故意放缓脚步。在回廊转弯处,她借着朱漆廊柱的阴影,观察着陆续离开的三品以上官员。礼部侍郎赵泽的脚步比往日急促许多,青缎官靴踏在青砖上发出细碎的声响。那人本该垂在身侧的右手,此刻却死死攥着腰间玉佩,指节泛出青白。东方婉儿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形的痕迹,低声对暗处道:\"命影一,从辰时起,寸步不离赵泽。\"
夜幕如墨,玄甲军化作黑色的溪流潜入城门。这些曾与她出生入死的将士们,此刻无声无息地分散在赵泽府邸周边的街巷。东方婉儿换上一袭墨色夜行衣,将软剑缠在腰间时,忽然想起父亲临终前的教诲:\"真正的利刃,要藏到最后一刻。\"她跃过赵府墙头的瞬间,屋檐上的铜铃无风自动,发出细碎的嗡鸣。
书房的窗棂透出昏黄的烛光,东方婉儿贴在窗纸上,透过竹帘缝隙望见案头那幅展开的地图。城西粮仓的每个角落都被朱砂仔细标注,更可怖的是,二十三个红圈标记着炸药的位置,墨迹未干。她屏住呼吸翻窗而入,指尖刚触到地图边缘,院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她迅速躲进博古架后的阴影,月光透过窗棂在地面切割出冷冽的线条。赵泽的声音混着粗重的喘息声传来:\"子时三刻,务必点火......\"话音未落,为首的黑衣人抬手示意噤声。那人眼尾的朱砂痣在烛火下宛如凝固的血滴,东方婉儿看清他腰间的鎏金令牌——正是北疆叛军的图腾。
软剑在掌心滑出优美的弧度,东方婉儿屏息数着对方的脚步声。远处天际突然划过一道闪电,滚雷闷响着碾过云层。她望着赵泽颤抖的背影,想起白天朝堂上那些幸灾乐祸的眼神,忽然觉得这场暴雨来得正是时候——所有的阴谋,都将在这场雷霆中化作齑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