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救了你?徐筠么?”
龚翎闻言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当时我被那秦辛抓住,直接穿进了铜树枝中,整个人疼痛难耐,就在我快要昏迷之时,有人拿剑斩断了那根铜枝,将我救了下来放在地面上。
东平王发现之后,勃然大怒,认定是我破了血祭。
我被救下之后就昏迷了,后来的事情都是听说的。听闻是徐大人以命阻拦,及时找出了凶手秦辛,惩戒了东平王。
若说能危及性命的坎,那就只有这一次。
许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小老儿虽然没有成为什么名匠,但也颤颤巍巍的平安到了今日,从少府全身而退。”
皇族贵人哪里是那么好伺候的,工匠同郎中一样,在他们眼中的都是做得不好提头来见的东西,同那陶罐没有什么区别,用死了一批,再重新招来一批。
像他这般能够安享晚年,家中子孙全在的,可以说是凤毛麟角。
周昭若有所思的认真听着,听到门口苏长缨的脚步声,她看了过去,“都安排好了?”
苏长缨点了点头,“阿晃同闵藏枝很快会来,北军已经在门口守着了,咱们要不要先行离开,这里是南市,一会儿看热闹的人兴许会围了个水泄不通。”
周昭“嗯”了一声,苏长缨手一招,韩泽便屁颠屁颠跑了进来。
他一进门,脑袋便四处的看,瞧见龚翎,惊呼出声,“龚老,您还活着呐!我阿爹还说,要我给你吊唁呢!”
韩泽说着,神秘兮兮的凑到了周昭跟前,“昭姐昭姐,是龚老做的那个铜章出问题了对不对?我阿爹昨夜被南军从被子里薅起来了,一通好找!从我阿娘屋中一路找下去,一直到了十三姨娘的榻上,才找到他老人家呐!”
十三姨娘……
周昭嘴角抽了抽,所以韩泽花天酒地是家学渊源?
“我们全家翻箱倒柜找铜章,没有办法,家里的宝贝实在是太多了,翻了好半天,才从一个箱笼里头翻了出来,差点没给我阿娘的魂吓掉。家里鸡飞狗跳,我阿爹急吼吼进了宫。
我阿娘以为他回不来了,毕竟那东西不是咱们少府出的么?
她将棺材同寿衣都抬出来了,哥哥们一个个着急写放妻书,没有想到撒泡尿的功夫又回来了。
我阿爹说,韩将军拿了个小托盘,让大家一个接一个的放铜狮印章,整整八个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听我说龚老这里发生了命案,我阿爹急着呢,说十有八九这印章出问题,龚老的备用被人偷了!命也丢了!”
韩泽小嘴叭叭的,像是倒豆子一般,噼里啪啦的说了一通。
周昭同苏长缨对视了一眼,眼中皆是了然。
“是你阿爹叫你对我说这些的吧,还说得这般详细!”
韩泽睁大了眼睛,惊呼出声。
“我就说啊!我说我上来就说这些,昭姐一眼就看穿是阿爹让我说的!但我阿爹坚持让我说!”
他说着,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阿爹说我反正也想不明白,按照他说的做就是,当然了,我阿爹原话不是这样的,我按照我的语气给修饰了一二。”
修饰了什么?十三房小妾,还是撒泡尿的功夫……
“你且在这里等廷尉寺来人,将龚涣的尸体运走。”苏长缨吩咐道。
韩泽一听,忙拱了拱手,“诺!所以将军,死的是龚涣吗?太可惜了,他生得乖巧,好多贵族小娘子喜欢他,想让他上门打猫铃铛、狗圈儿……”
“韩泽!”苏长缨声音里带了几分严厉。
韩泽看了龚翎一眼,见他面带哀恸,自觉自己说错了话,立即捂住了自己的嘴。
他从前是个纨绔二世祖,自是想说什么便说什么,嚣张跋扈惯了,也不会去想这些寻常人的心情。
直到跟在了苏长缨同周昭身边,见多了苦难,方才有了怜悯之心。
只是心是有了,破嘴还没有收回来。
他有些讷讷的,不知怎么圆才显得不那般轻浮,最后还是老老实实的小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龚翎诧异地抬起头来看了韩泽一眼,随即摇了摇头。
周昭没有多言,同苏长缨一道儿脚轻点地,一同离开了这小铺头,去了后巷远离了南市。
站在这里,还能听到前方南市里叽叽喳喳的热闹。
周昭同苏长缨并肩而立,靴子踩在青石板路上,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韩少府借着韩泽的口,告诉我们他的铜印章没有出任何问题,是众目睽睽之下翻找出来的,完好无损。且他昨夜有不在场证明,他的第十三房小妾。
南军昨夜出动,那八人都不是傻子,自是知晓陛下突然查看狮章,一定是按照道理八个当中至少有一个出了问题。
我们方才才发现死者,韩泽也是你刚刚才唤来的,韩少府不可能在这个档口交代他,是他发现八个印章完整之后,立即推测龚翎遇害,有人抢走了备用印章,然后在今早韩泽出门之前,特意交代了他。
因为是推测,所以他想当然的以为死的是龚翎。”
苏长缨听着点了点头,“因为印章的缘故,韩少府是第一嫌疑人。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龚翎,知晓他的住处。陛下也会怀疑他,是以他要想借着韩泽的嘴,用你的手来洗刷他的嫌疑。”
陛下想要赶在他们二人之前知晓凶手是谁,这样他进可攻退可守。
但不代表他不让他同周昭查凶手。
那么,问题来了。
韩少府的话是可信的吗?
会不会留下龚翎一条命,根本没有她想的那般复杂?只是韩少府预料到自己会成为第一嫌疑人,而故布疑阵来误导她?
周昭想着,摇了摇头。
“让天权同景邑,继续保护龚翎。我认为我们的思路没有错,龚翎于凶手而言,的确是个特别的人。
当年在天芒山,登天梯案里,他曾经被人救过一回,之后一直都十分顺遂,如果是某人一直在暗中关注着他,保护他呢?”
周昭说着,摸了摸自己的袖袋,那里头装着周晏的机关塔图纸。
“我问过楚柚阿姐,她说长阳公主在灯会上夸赞哥哥是长安城第一聪明人,根据陛下后来说的,公主就是因为这一点,寻了我哥哥来破解天书。
而方才龚翎说了,哥哥是在年前寻到他,想要同他一起造机关铜塔,接下来的时间,他同哥哥一起讨论了图纸很多次。这两个时间是几乎完全重叠的,是以我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凶手是因为一直暗中关注着龚翎的一举一动,在查探他的过程当中,发现了哥哥就是帮公主解六道天书的人。
既然如此,那么当年在天芒山救了濒死的龚翎的人,会不会就是那个人,亦或者是那个人派出去的人呢?”
周昭想着,心脏砰砰砰直跳,她总觉得,她就快要抓到那个人的尾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