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凡说到这,顿了顿,看着嬴政,随后接着说道:“不过,臣等在宗正寺偏库的虫蛀典籍里,历经数日翻找,终于发现了昭襄王时期的《罪宗处置密录》......”
“念。”嬴政突然前倾,眼中闪过一丝急切。
赢战从袖中抽出泛黄的绢帛,缓缓念道:“‘赢摎,当庭失言,有辱宗族门楣,即刻黜为庶人。其仆从七十八人,尽皆腰斩,府邸充公。’
后面还有昭襄王的朱批:‘若有敢议此事者,剜舌’。”
闻言,嬴政忽然想起秦臻那日在鬼谷学苑的失态,料想此事断不会如此简单,背后必定隐藏着更为惊人的秘密。
“继续说下去。”
嬴政声音低沉道:“这赢摎既然不是‘刑余之人’那么后续他的线索,查得如何了?他被黜为庶人后,又去了何处?做了何事?与何人有来往?寡人要知道所有细节,一丝一毫都不许遗漏!”
陆凡站在下方,微微躬身,面色凝重地回答道:
“回禀大王,廷尉府尘封的竹简上,至今仍留着昭襄王‘免赢摎宫刑’的朱批。然而,可当臣等调阅近年宫刑记录时,却在四个月前的卷宗里,赫然发现了赢摎的名字!”
“那后来呢?”嬴政眉头紧皱,紧紧盯着陆凡。
陆凡向前一步,压低声音道:“大王,臣等经过深入调查,查出赢摎四年前入了相府做舍人,起初负责整理典籍,倒也安分守己。
可四个月前,传出他因犯重罪,被相邦施以宫刑。
第二天,浑身是血、气息奄奄的赢摎就被扔出了府门,至于之后的线索......”
陆凡顿了顿,然后接着说道:
“但再往后的踪迹,便消失得无影无踪。每到关键处,线索便戛然而止。
咸阳城十三处驿站的通关文牒被人篡改;
灞桥的摆渡艄公,三日前竟莫名其妙溺亡在不足三尺深的浅滩;
就连赢摎在相府的熟识,也都要么失踪,要么离奇生病。
大王,这一切都似是有人刻意抹去了他的痕迹,不想让我们查到真相。。”
闻听此言,嬴政的脸色愈发阴沉,不自觉握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至于‘桐轮’‘阴关’相关的蛛丝马迹,臣等已在咸阳城女闾中探查清楚,这段荒唐传闻,正是源自赢摎。
据坊间传闻,赢摎‘以阴关为轴,穿桐轮而行’,在女闾中可谓是声名狼藉。”陆凡的话语中,带着些许鄙夷。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赢战上前,接着说道:“大王,昨夜臣等冒险潜入宗正寺,试图从旧档中寻找更多线索,却发现了更诡异的事!
但凡竹简上涉及‘摎’字的内容,都被人用刀刮得干干净净。
就好像......就好像有人故意用刀,生生剜去了这个人的存在。”
嬴政听到这里,突然抬起眼睛,目光直直看向赢战:“你说记录被涂掉?”
他的声音有些低沉,透露出一股难以掩饰的震惊。
“是!而与之相关的人......”
“如何了?”嬴政阴沉道。
赢战犹豫了一下,咬了咬牙。继续说道:“皆以离奇暴毙!宗正寺的典籍管理,三月前突发恶疾而亡;
女闾里那些和赢摎有过接触的娼妓,皆下落不明;
就连当年处理赢摎案件的廷尉府小吏,于四月前被发现死在自家床榻上,死状诡异。”
闻言,嬴政猛然起身,他背过身去,盯着墙上的《九州图》,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腰间鹿卢剑的剑鞘。
“每逢触及要害,线索便戛然而止......”
嬴政眼中闪过一丝寒芒,喃喃自语道:“你们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赢战和陆凡对视一眼,额头上瞬间沁出冷汗,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恐惧。
陆凡握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试图压制内心的恐惧;赢战的喉结上下滚动,想要开口却又不知如何作答。
他们沉默不语,整个大殿内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一般。
过了好一会儿,嬴政忽然冷笑一声,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这说明,有人在替我们‘清理’线索。”
嬴政的声音带着一丝嘲讽,却难掩其中的杀意:“在这咸阳城里,能让宗正寺的史官乖乖刮去竹简字迹,又能让廷尉府的官吏篡改卷宗记录......”
他没有说下去,却在心中暗自笃定,此事必与吕不韦脱不了干系。
“继续追查赢摎的下落!”
嬴政猛地抽出半寸鹿卢剑,寒光一闪而过:“就算是挖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出来。寡人倒要看看,这背后到底藏着怎样见不得人的阴谋!”
“诺!”
“诺!”
赢战和陆凡连忙跪地,齐声应道。
.........
就在此时,在相府的密室之中,吕不韦身披一袭黑色的斗篷,正对着一面青铜镜整理衣着,镜中映出他紧锁的眉头,与疲惫却仍透着精明的双眼。
他的神情异常严肃,双眼透露出一抹难以掩饰的忧虑。
近日,他察觉到嬴政似乎在暗地里探查着什么,一种不祥的预感在他心中不断蔓延。一旦嬴政揪出背后真相,那么自己苦心经营的一切都将岌岌可危。
“来人。”吕不韦低声唤道。
一名心腹家臣立刻上前,躬身待命。
“备车,本相需立刻前往甘泉宫。”吕不韦沉声道。
家臣闻言,不禁面露难色,犹豫片刻,还是硬着头皮劝道:“相邦,此时贸然前往甘泉宫,恐会惹来诸多猜测,于相邦不利啊。”
吕不韦目光一凛,厉声道:“顾不得那么多了!如今大王对赢摎之事穷追不舍,一旦查到关键处,本相所有的谋划都将付诸东流,届时,万劫不复的可不止本相一人!
赵太后那边也未必安稳,本相得去与她商议对策。”
黄昏时分,一辆毫不起眼的牛车缓缓从相府侧门驶出。牛车上,吕不韦身着一袭质朴灰衣,头戴宽大斗笠,将面容遮去大半。
他蜷缩在车角,透过斗笠缝隙,警惕地观察着沿途街巷。
不多时,牛车停在了甘泉宫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