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静波步履匆匆，一边赶地铁一边给韩晓打电话。
“韩晓，虞书记下班了没有？”
“还没下班。”韩晓如实回答，“这段时间虞书记一直在厂里住着。”
似乎感觉到梁静波有急事，韩晓问了一句：
“梁工，你找虞书记干什么？”
细细想了想，梁静波只能实话实说：
“我想请虞书记救我媳妇，实在不行……用他的能力也可以。”
韩晓啧了一声：“梁工你慢点说，我没听明白。”
“见面再聊，我马上到站了。”
梁静波抬头，一眼就看见地铁上的提示：前方到站，盾构机厂站。
因为已经是下班时间，厂里的人不多，线上大都是各种机器人在忙。新的无人机生产组装线已经建设完毕，正在调试阶段。为了方便去线上，虞崇明干脆把自己的办公室搬到了一层，梁静波去的时候，集团总部的人在办公室里怼着，正跟虞书记扯皮，梁静波只能在办公室外面等，同时将沈妙璃的情况韩晓大致说了一下。
“昏迷不醒是受到了邪气的冲击？”
“江大夫是这么说的，他说得让虞书记帮个忙。”
梁静波正说着，办公室里传来了扯皮的话音：
“老虞啊，这事儿你就有些不地道了，人家重型和铲运就等着这批学生呢，结果你半道截胡——”
虞崇明开始耍赖：“是那些学生自己选的，要不然让他们自己过来把学生领走。”
“合着就你们盾构机厂给学生分房子是吧？重型他们那边难道不会分？老虞啊，你得以大局为重。”
“他们人在这儿，跑不了，要是重型那几个厂想要人，尽管过来。”
集团的人掰扯半天，也没掰扯出个所以然，只能灰溜溜地走了。虞崇明连口水也没来得及喝，见梁静波被韩晓放进来，连忙招呼他坐下。
“梁工，你来得正好，厂里新来了一批技校实习生，有的还没考机器人证，你给他们指导一下。”
“书记……我这次找您，是为了别的事儿……”不知该如何开口，梁静波有些尴尬和为难，“我想……请您救我媳妇……”
“救你媳妇？”虞崇明也是一脸懵逼，“我这啥都没有，怎么救……”
梁静波想了半天还是不知道应该怎么说，虽然虞书记不是那种高高在上颐指气使型的领导，自己也给他当过几天助理，但是跟虞书记根本不是那种熟得要命的状态。
见他支支吾吾，韩晓在旁边推了他一把：
“你实话实说不就得了。”
深呼吸几次，给自己放松一下紧张的情绪之后，梁静波决定实话实说：
“虞书记，我媳妇这次去地面，给谭总的新无人机做实验，不知遇到了什么，一直昏迷不醒。我带着她去人民医院找江大夫，江大夫说她的意识被什么东西给困住了，需要一个有精神方面的能力的人，进入我媳妇的意识把她唤醒。”
听到情况如此复杂，虞书记也犯了难：“这个我之前根本没试过，就算是用超能力，也是审犯人的时候……要不这样，我亲自去一趟医院看看。”
他刚一说完，韩晓立刻直觉敏锐地拦住了他：“虞书记，您不能冒这个险。”
“救人要紧，而且还是因为给谭泽豪做实验受伤的——”
“虞书记，您不能去。”
梁静波也连忙拦着，韩晓说得没错——虞书记也是个有心结的，万一出了啥岔子，他一个小小的工程师可担不起责任。
“你们又让我救人，又不让我去！”
“虞书记，还有一种方法。”眼看领导有些急了，梁静波连忙亮出了自己的底牌，“之前测试的时候，老肖他们发现我可以模仿任何人的能力，但是我抄谁的都可以，就是抄不了您的……”
“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一想着抄您的能力，就……”
眼看话要涉及到领导隐私，梁静波连忙瞥了韩晓一眼，韩晓顿时会意，蹑手蹑脚地离开虞书记的办公室，还顺手把门给带上了。
“江大夫说，您的那个心结解不开，您的能力我就没法抄。”
说到心结，虞崇明沉默了。见领导不说话，梁静波又尴尬地说：
“虞书记，我也是被逼得没办法……”
“我知道。”
回想起在阿努钦的一幕，又见到虞书记本人，梁静波多少有了自己的答案。
“当年的事，您……是不是一直过意不去……”
虞崇明拎着保温杯，在沙发上慢慢坐了下来。
“十多年了……除了老肖，没人敢跟我提那件事……”
“那件事为什么会发生。”
“肖天选，和他的信徒，是大战之前各种社会矛盾积累之下，孕育出的怪胎。”
虞崇明说这句话的时候，梁静波抬起头，愕然发现一粒熟悉的淡淡的蓝色小光点飘荡在办公室内，紧接着，又是一粒……看着悬浮在半空中那淡蓝色的星星点点，梁静波似乎回忆起了什么，抬起手，轻轻用手指触碰了其中的一个。
下一秒，他就置身于一个半新不旧的老小区之中，环顾四周，他看见了匆匆下班回家的虞书记，身穿深蓝色工作服，手里拎着笔记本电脑，样貌上，要年轻很多。
“这里是上海宝山三村社区，我曾经的家。”
一个苍老而略显疲惫的声音突然传来，梁静波转身，愕然发现虞书记出现在自己身后。他立刻明白过来，自己是通过那个蓝色小光点，跑到虞书记的记忆里去了。
“这一天，是三月一号，距离事件发生，还剩下十二天。”
伴随着虞崇明话音落下，整个场景瞬间切换到了一间不大的客厅，梁静波看到了十年之前的虞书记，正端着碗狂吃面条，一碗没吃够，妻子又端了一碗。
“今天怎么不加班了。”
“去了一趟宝钢研究院，所以早回来一会。”
“养老院上午打电话，说咱妈有些老年痴呆，我过去看了一下，还不算太严重，但是记不住佳佳了。”
“等星期天了，带佳佳过去看她。”
正说这事，女儿虞佳佳回来了，手里还拎着帆布书包。
“爸，给你买的茶叶放快递柜里了，回头别忘了拿。”
“哦。”虞崇明只顾着吃面条，含糊不清地答应着，“周日抽空去一趟敬老院，看你奶奶。”
虞佳佳放下书包，在饭桌前坐下，拿起筷子。
“妈，今天又是鸡丝面啊。”
“我在拼多多上买了排骨，明天炖排骨玉米。佳佳，还想吃什么？”
“妈，排骨就行，鱼可千万别买，我们老师说了，水里有辐射，吃了就得癌症。”
“知道了知道了。”
这就是正常的一家三口，平平淡淡的日常。虞佳佳一边嗦着面条，一边刷手机，突然，饶有兴致地将手机拿给自己父母看。
“妈，你看，这是我同学，上热搜了！”
虞崇明皱着眉头凑过去一看，只见一个身穿校服的高中女生，用意念将面前的一只金属易拉罐拧成了麻花。
在一旁默默围观的梁静波同样看到了。
“这是……”
虞崇明的目光同样注视着过去的自己：
“这是我第一次，知道超能力这个东西的存在。那个时候，我工作忙，没时间刷抖音……当知道的时候，能力者已经在全国各地出现，而且，无人管理。”
见父母不感兴趣，虞佳佳又说：“不仅是卢梦瑶，我们学校还有好几个同学都有超能力了。”
“好好读书才是正经，别跟她们学。”妻子连忙说，又看了虞崇明一眼，“佳佳明年考大学，想好给她报什么专业了么？”
虞佳佳立刻放下筷子跳脚：“我才不想学机械设计！”
“你傻啊！你爸马上要当盾构机厂书记了，等你大学毕业了给你安排工作不是正好？你没看见现在找工作有多难啊！”
见处于青春叛逆期的女儿一脸不愿意，虞崇明也劝她：“你妈学的还是会计呢，家里没关系35岁以后不是照样被会计所辞退，现在只能在家接点散活。”
一说到失业，妻子立刻气鼓鼓地白了虞崇明一眼：
“之前你说道路那边缺个出纳，怎么没动静了。”
“他们招了个硕士学历的，还是集团领导的亲戚……”虞崇明不敢看妻子，只能埋头吃面条，有些心虚地回答。
“你好歹也是盾构机厂的书记啊！找个工作怎么这么费事！”
面对因为找不到工作而有些炸毛的妻子，虞崇明只能顺毛捋：“要不是我老领导提拔我，这书记我也当不上啊……你先别急，再等等，我看能不能在别的厂托关系找找人。”
感情这家就是靠虞书记一个人的工资撑起来的啊……梁静波默默地想，低头一看，虞佳佳又赌气地刷抖音，通过她的手机，梁静波看到了更多超能力视频——隔空取物的，用意念弯曲钢管的，会飞的，拍搞笑段子的，还有一个会变脸。因为经济大环境不好，加上打仗影响了外贸和进出口，失业的人一大堆，但凡有点特殊技能的，都跑网上来讨生活，这个赛道自然也就越来越卷。
“总之……我就是不想学机械……进工厂上班太无聊了……”
妻子白了自家傻闺女一眼：“你到底想学什么？除了学机械，其他的你爸根本没办法安排你出路！”
虞崇明连忙劝自己媳妇：“这个急不得，你让孩子考虑考虑……”
“我考虑好了。”虞佳佳放下手机，直截了当地告诉父母，“我想学超能力。”
“开什么玩笑。”虞崇明不屑地哼了一声，“网上的那些视频，你还当真了啊？都是AI做出来骗流量的！”
见父母有些生气，虞佳佳郁闷地瘪瘪嘴：“我就说着玩……”
妻子可没惯着女儿，脸色一变，严厉警告：“你马上高三了，现在学习要紧，可别想那些歪门邪道的东西，也别跟那些乱七八糟的人接触。”
“我可没跟他们接触，见他们我都是绕路走的。”虞佳佳一边用筷子绞着面条一边解释，“尤其是那个卢梦瑶，就住在咱家隔壁那栋楼，看我们就跟看蚂蚁似的，恨不得鼻孔朝天，而且她天天跟一群来路不明的人混在一起，但是吧，又不像是社会上那些小混混……”
正说着呢，外面的防空警报，突然响了。
之前无论是厂里还是社区，都搞过好几次防空演习，但是被绝大多数人当成演戏。对于防空警报，一开始虞崇明一家也没太在意，直到街道的人拿着喇叭在楼下喊，让社区所有居民下楼，到小区中央广场紧急集合。
妻子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抱怨：“上个星期刚折腾完，今天又响，这是怎么了？”
虞佳佳也有些紧张：“爸，该不会是美国人真打过来了吧！”
“咱们国家有防空系统，还有三大舰队和东风导弹，怎么可能打过来。”
尽管嘴上说着不可能，虞崇明心里还是没底，匆匆收拾了点衣物，就拎着行李箱带着一家人下楼集合，临走前还不忘去单元门口的快递柜把茶叶取了出来。
环顾四周，都是一脸懵逼、同时又惶恐不安的街坊邻居，大家正叽叽喳喳讨论怎么回事呢，就感觉大事不妙——远处传来密集的枪声还有爆炸的声音，头顶，数枚导弹拖着白色的轨迹风驰电掣。
虞佳佳吓得缩在母亲怀里，年龄小的孩子已经被吓得哇哇大哭。眼看人群就要乱，街道办事处的志愿者连忙举着喇叭高喊：
“大家不要慌，大家排好队，按照之前的演习程序，有序进入地下避难点。”
“那个小谁，这该不会真打起来了吧！”
“就是就是！你没看新闻吗？北约的军队都快打到莫斯科了！”
“对对，还有印度和缅甸！小日本和韩国棒子也在打咱们！”
见年轻的志愿者压不住，虞崇明安慰了女儿几句，然后放下行李箱推开人群走上前，拿过志愿者手中的喇叭：
“大家不要慌，我是x工集团盾构机厂的党委书记，咱们宝山三村的党员和预备党员出来，帮忙组织一下。”
见盾构机厂的书记主动站了出来，本来惶恐不安的人群顿时有了主心骨。大家依次排好队，在志愿者组织引导下开始往临时避难所走。
看着人群排着队渐渐远去，一个略显苍老疲惫的声音再次从梁静波旁边传来：
“那时，没有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后来我才知道，防空警报之所以拉响，是海里的怪物突破防线，在吴淞口码头登陆……那个地方，距离我家非常近。”
“那个时候就有怪物了？”梁静波诧异地问。
“美国人和日本人搞出来的，英国和以色列人也有份儿，他们常规战争打不赢，只能寄希望于魑魅魍魉和歪门邪道，制造出各种怪物，然后在内奸配合下里应外合……既然他们撕破脸，我们也没惯着他们，就在第二年，让整个日本本岛沉入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