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想着,东方敏的期待稍稍多了一点。
她也会弹琵琶,基本上现有的乐器她都尝试过,只是专精了筝一种。
对于这些弹弦乐器她很有好感,谢承影能选琵琶并且有一把不错的琵琶,让她对这个小弟子升起了一丝好感。
另一侧的孟长老不以为意地冷哼了一声,“这弟子我印象深得很,”他看向东方敏和安无咎,“音律课上什么都学的不好,尤其是玉笛,吹得是一塌糊涂。”
音律这种东西,说是一通百通也是有的,不通也不会差得离谱,但是谢承影的笛子是真的差得离谱。他对谢承影根本不抱希望,觉得他可能是另辟蹊径。
反正音律场的评判标准低得很,总不会不合格。
东方敏坐在最中央,看向面前已经等候了有一会儿的小弟子,示意执法弟子可以开始了。
谢承影的状态和在炼丹场完全不同,他抱着琵琶就站坐在台上,台下的声音,众人的关注他都感受不到,他的心也很平静,心里眼里都是手里的琵琶。
琵琶的琴头上是精美的白玉雕饰,上面雕得彩云追月的花样,面板上嵌了螺钿,在阳光下闪着光,那饱满的花将开未开,栩栩如生。
谢承影不知道他的父母是谁,从有记忆起,他就在碧琼仙宗里“流浪”。
就在浣花江畔,那些修为天赋都不够好的前辈们给他饭吃,他就这么长大的。
这把琵琶上刻了月影两个字,捡到他的人住在谢家村,他原来应该叫谢月影。
不过月影听起来像女子,他便叫做承影。
承得谁的影?
不清楚。
他没有什么从前的记忆,唯一的东西就是这把琵琶,他渐渐长大之后才知道自己遇见的人有多么的好,他的琵琶虽然不是灵器,但看着很华丽,多少也能换些东西来,从小到大却没有人抢他的琵琶。
他们称这为“遗物”。
可能是他父母留给他的,它不是灵器,也换不了两个灵石,再说了他们也进不去仙子湖,卖给谁?白白糟蹋了东西。
那些修仙界里少见的淳朴人就把他这样养大了,琵琶也就这么奇异地留了下来。
其实没有人知道他会弹琵琶。
这首曲子从他第一次摸到这把月影开始,就记在了他的脑海里,从能背得动这把琵琶开始,他就到没人的地方弹琵琶,日复一日。
一开始也是磕磕绊绊的,但是很快他就能很顺畅地弹下来。
甚至很奇妙地,心中总有一种莫名澎湃的感觉。
他弹得不好时,不想让人听见,弹得好时,更不想让人听见。
这首曲子,好像是他的珍宝,总是想藏在心里,不想让人听见。
碧琼大开山门,族地里的人让他也来试试,他怀里揣了三天的干粮,搭了一路的顺风车,才走到仙子湖,赶上了大部队,测出了灵根才留在了这里。
问灵碑前有人拦住了他,给他锦衣玉食,给他修炼资源,唯一的交换条件就是留在那里,他拒绝了。
他知道碧琼仙宗最厉害的地方是灵秀殿,最厉害的人都出自灵秀殿,所以他要去那个地方,成为最厉害的人,再回到谢家族地,给那些人一些庇护。
现在,最好的机会就摆在他面前,音律场的三位长老都是灵秀殿出身,身后背靠着大家族,单灵根对他们没有什么吸引力,但是好的曲子可以。
只要拜入其中之一门下,得其指点,凭此特长进入灵秀殿就不是妄想。
这些都是他很久之前进入弟子园之后反复琢磨出来的,但是现在他已经想不到这些了,他静静坐着,放松了身心,等着执法弟子的指示。
咚一声鼓响,谢承影睁开了眼睛,起手拨弹。
铮铮琴鸣随着他的手指轮转响彻音律场,大阵里的弟子们瞬间噤声。
东方敏坐直了身子,深深地凝视着谢承影。
好!
孟长老也是没想到,他眉头紧皱了一下,立马就松开了,开始仔细倾听。
叮咚的拨弹声把思绪拉得好长,缠绵的情思就这样飘荡,齐琴琴好像看见了一片花树之中一对璧人互相依偎,又转瞬间分离,悲伤的情绪弥漫开来的时候,琴音一转,悲喜交加了起来,她有些听不懂了,但还是如痴如醉。
好像是枯木又发了新芽,开了花,结了果,那种喜悦迸发出来,欢快又温柔,暖风拂面而来,细雨滴答,润物无声。
就像……就像母亲柔声安慰她时的细声呢喃。
谢承影的情绪随着曲子的弹奏而变化,越是到了这个时候,他越是有落泪的感觉,温情的故事戛然而止,短暂的停顿之后,迎来的是狂风暴雨。
枯木摇摇欲坠,在暴雨中竭力地保护着那还青涩的果实。
琴音的节奏变得猛烈又迅速,好像要撕裂天空,轰鸣的雷声,嘈杂的雨声,猎猎的风声,还有树枝折断的悲鸣。
枯木轰然倒塌,悲伤的情绪又席卷而来,青涩的果实还能等到成熟吗?
暴风雨过后是短暂的宁静,枯树在泥泞中挣扎着向上,腐朽的根拼尽全力扎向土地。
果实成熟之时就是枯树倾倒之时,悲伤还是喜悦难以分辨,更多的是不舍,是期盼……
曲子又回到了最初的时候,那样美好又温柔。
台下的一些弟子甚至开始抽泣。
一曲终了,琵琶声泛泛,余音久久不散。
东方敏眼神复杂地看着谢承影,这样的曲子倾注了如此多的情感,他从何处学来?又为何如此感同身受?
台下响起的掌声打破了宁静。
谢承影抚了抚琵琶弦,爱惜地收了起来。
他面前的大石上,灵力随着琴音飞出去的攻击深有半寸,也驳杂凌乱。
孟长老第一个给出评判,上等。
安长老也是上等,东方敏站起身来,也给了个上等。
“谢承影,此曲何名?”东方敏叫住了谢承影。
“回长老,此曲无名。”谢承影站起身来准备下台。
“先不要离开,坐到这边来。”
她拿了个蒲团放在了身后,谢承影这次没有拒绝,只是依旧木着脸,走向了长老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