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城的医院内灯火通明。
桑旎下车的时候,面上已经恢复了镇定,但脚步却有些控制不住的虚浮。
徐延注意到了她的情况,原本还想伸手扶住她的,但桑旎很快抬手阻止了他的动作。
然后,如同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继续往前走。
——傅宵寒已经出了抢救室了。
只是还没有脱离生命危险,此时还在重症病房中。
桑旎无法进入,只能站在那里,隔着窗户看着他。
明明玻璃已经隔绝了一切的声音,但桑旎却好像还是听见了里面机器的检测声。
“滴,滴。”
那一下下的声音,如细长的针,刺入了桑旎的耳膜和心脏。
然后,她突然想起了去年自己突然生病的时候。
当时她大部分时间都在发烧和昏睡——就好像此时的傅宵寒一样。
所以,哪怕后来有人跟她阐述,她也无法真的看见和理解,当时的傅宵寒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但现在,她却能明白了。
就好像是眼前彩色的世界,一下子褪去了所有的色彩。
只剩下……一片黑白。
她甚至无法想象。
如果傅宵寒真的出了什么事情,那她应该怎么样……才能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
——他们认识了将近二十年的时间了。
从她第一次看见他,他从泳池边上一跃而下,将自己从水中拽出的那一瞬间,她就喜欢上了他。
后来,她成为了他的妻子。
他们一起经历了无数的事情。
这里面有过痛苦和委屈,也有过愤怒和怨恨,可到了现在,这些负面的情绪却好像全部褪去了。
她的脑海中只剩下了他们一起有过的甜蜜。
意外的是,此时她想起来的,不是什么轰轰烈烈的事情。
而是他为她披上的外套,是他曾经牵过她的手,是某个深夜某个瞬间他们之间的耳鬓厮磨……
回忆如汹涌的海浪朝她扑面而来,让桑旎的身体也忍不住晃了晃。
徐延一直在旁边看着。
当意识到她的情况不对后,他立即上前,一把抓住了桑旎的手臂。
桑旎撑着站稳了后,慢慢看向他。
“傅总是在去和人见面的路上出的事情。”徐延告诉她,“对面是一辆大货车,给傅总开车的司机并没有任何的违规行为,车速也不快,根据监控录像显示,当时货车是直接朝傅总这边的冲过来的。”
“如果不是因为傅总的司机躲闪够快,那货车可能会直接从他们的车上碾压过去。”
徐延描述着,桑旎的脸色也越发苍白。
那垂在身侧的手也轻轻颤抖着。
徐延当然知道,在傅宵寒还没有脱离生命危险的情况下,跟桑旎说这些无疑会让她更惊慌,但职责所在,此时他只能将情况先告诉桑旎。
“警方已经将那个货车司机逮捕了,他只是受了一点儿轻伤,根据他说的,他是因为疲劳驾驶,当时眼睛都已经眯上了,所以才没能看清楚对面的情况。”
徐延的话就说到这里。
桑旎听着,却慢慢抬起眼睛,“你觉得……那个司机有问题是吗?”
桑旎能够如此迅速地冷静下来,徐延还是很欣慰的。
此时听见桑旎的话后,他也很快点头,“没错,难道您不觉得事情发生地太过于巧合了吗?而且如果我刚才去接您的时候,您还在警局……”
“是阮俞让我过去的。”桑旎直接说道,“她在进入仝城之后就失联了,就是因为她的失联,傅宵寒才不得不来肃城处理霖州这边的事情,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他才会出车祸……”
桑旎的话说着,牙齿也咬得越发紧了。
徐延看着她,“所以在这种时候,您才更应该保持冷静,如果……”
话说到这里,就算徐延再冷静也不得不顿了一下,在观察了一下桑旎的脸色后,他才继续说道,“如果傅总真的出了什么事,那么,致和之后就得靠您撑起来了。”
徐延这句话却是桑旎怎么也没有想到的。
她也立即转头看向了徐延,眼神诧异。
“这是最坏的打算。”徐延说道,“而且眼前的事就已经迫在眉睫了,傅总车祸受伤的事我封锁了消息,但这也只是一时的办法而已,等时间长了,肯定会有人怀疑生事,到那个时候……您得代替傅总,撑起公司。”
桑旎猛地抬起眼睛。
一开始她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直到她对上了徐延的眼神,发现里面是一片的……认真。
“你觉得我能撑起来吗?”
桑旎问。
“这不是能不能的问题,是您一定要这么做,难道您想要看见有人趁虚而入,将傅总的位置取而代之吗?”
徐延的话说着,眉头也轻轻皱了起来。
那样子,显然没有给桑旎任何拒绝的机会。
桑旎不说话了。
她直接转开了眼睛,重新看向了玻璃窗内的人。
傅宵寒依旧在那里安静地躺着。
桑旎好像很少见到他这样安静的时候。
毕竟两人在一起时,大部分都是桑旎更快睡着,等她醒来时,大部分时候他也已经离开了卧室。
所以桑旎从来没有这样认真地看过……他的睡容。
桑旎盯着看了一会儿后,眼前突然又开始变得模糊了起来。
徐延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处理。
所以在陪桑旎站了一会儿后,他便转身准备去处理其他的事。
但下一刻,桑旎却突然叫住了他。
徐延有些诧异地转过头来。
“你去查一下荀亦跟那个司机有没有金钱上的往来。” 桑旎眼睛还是看着傅宵寒,连头都没有转一下。
但她的声音却是无比的冷静,“阮俞失联的事情也跟他有关,只是现在还没有确切的证据,这一切……大概都是他策划的。”
徐延的反应很快,所以也不需要桑旎多说,他很快点头,“我明白了。”
桑旎就站在那里没动。
直到徐延走后,她才慢慢地,将脑袋抵在了玻璃上。
闭上眼睛时,那强忍了一个晚上的泪水就这么掉了下来。
一滴接着一滴。
砸落在地板上,声音清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