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黑衣人并不说话,而是倏然一闪,灵体已经朝着西方猛地逃窜而去,元钧当场便追了上去。
这黑衣人时而去南时而又往北,这一逃一追,时间很快就过了五六日。
元钧并不急着将他抓住,这黑衣人像是抱有什么目的,带着元钧从南海的凤族,一路去游离到了北海的文鳐族,他在各个仙岛和各大灵族间蹿来蹿去,好像是故意要将元钧引到那边一般。
元钧便幽幽地跟着他,看着他上蹿下跳像只猴子似的飘来荡去,权当在看一场闹剧。
一直等到五六日后,天镜四方陆续都出现了塌方,元钧没空再陪他闹了,他径直拦在了这黑衣蒙面人的面前,一剑了结了他。
这黑衣蒙面人,顷刻间化作了一阵黑雾,消散在了空气里。
等了结了蒙面人,元钧便又去了天镜四方,将即将塌方的天镜的四方尽头,运着神力将它们重新凝聚。
元钧温声将这段时间自己所做的事说了一遍给苏棠听,苏棠听罢,忍不住皱了皱眉。
她看向元钧:“你为何不早点将那蒙面人杀了,为何要陪着他四处蹿腾?”
元钧道:“那蒙面人并非实体,不过是一道分身罢了。背后的人既然用这个蒙面人来引诱我,那我就将计就计,看看他到底是想耍些什么花招。”
苏棠道:“所以你杀了他的时候,他变成一阵烟雾就消失了,什么都没留下?”
元钧:“什么都没留下。”
苏棠有些担忧:“就怕对方设了什么诡计,等着你往里跳呢。”
元钧抚过苏棠耳鬓的一缕发丝:“那我也要跳一跳。”
他温声道:“就算是龙潭虎穴,也是要闯的。”
苏棠埋在他的胸膛里蹭了蹭,声音温温的:“好,不管怎么样,你一定要注意安全。”
元钧拍了拍她的脊背。
苏棠看着近在咫尺的元钧,看着他虚弱的眉眼,原本不可一世的眼神此时变得脆弱,原来凶猛的猎豹也会有如此弱势的时候。
她觉得自己心底闷闷的,难受极了,她想将玉瑶告诉自己的话,说给元钧听,她想好好问一问元钧,到底知不知道他和玉瑶成亲,也许可以避免这场浩劫。
可话到嘴边了,她却又生生咽了下去。
她知道自己在害怕,害怕听到他说没错,他必须要和玉瑶成婚。
苏棠有些发愣地想着,倘若他真的要和玉瑶成亲,那她应该怎么办呢?
可她想了很久,也想不出理所然来。
她垂下眼眸,忍不住轻叹了口气。
元钧看向她:“为何叹气?”
苏棠随意找了个接口:“我……我只是担心自己,我好像变得怪怪的,也不知是怎么了,有时候好像忘记你了,可有时候,对你的情感却又很浓烈。”
“好像我的身体里,住着两个人似的。”
元钧眸光微闪,他将苏棠搂在自己怀里,温声道:“别胡思乱想,睡吧。”
他挥了挥手,室内的烛蜡瞬间熄灭。
窗外的雨依旧绵绵密密,伴随着苏棠进了梦乡。
接下去几日,苏棠专心在家中照顾元钧,之前她从天宸那顺了许多治疗内伤的仙丹,现在倒是派上了用场,全都喂到了元钧的嘴里。
只是苏棠觉得自己的思想和情感,似乎变得越来越割裂。
等她在厨房内给元钧煎药时,她心底突然便会弥漫出一股厌恶和不耐烦来。
她对于给元钧熬药、照顾受伤的元钧这件事,竟如此抵触抗拒。
可等她强忍着不耐将饭菜端到元钧面前,她看着虚弱的元钧的模样时,心底却又瞬间涌现出浓郁的、几乎让她无法抵抗的内疚和爱意。
这两股强烈的、完全相斥的感觉在她体内相互搏击,几乎快要折磨得苏棠快要发疯。
现在的一天十二个时辰,对苏棠来说简直就是度日如年的痛苦煎熬。
且这两股感受似乎变成了两股强烈的势力,在她体内相互博弈,甚至开始变得越来越极端。
苏棠正在厨房内准备晚膳时,她脑中突地便冒出一个念头来。
她陡然站起身,直直地朝着厨房门口走去。
她双眸空旷地盯着正前方,只剩下脑子里的念头在耳边不断响起:把他赶走,把他赶走。
恍惚之间,她像是步入了一片虚空之中,四周白茫茫的,什么都没有。
她面前倏然冒出一个人来,这人像是没有实体,漂浮在空气里,围绕在她身边。
定睛一看,这人竟和苏棠长得一模一样。
她缠绕着她,靠在她的肩膀上,贴在她的脸颊上,在她耳畔轻声道:“把他赶走,你喜欢他什么呢?你是有自己使命的,别被他那种可笑的爱情给蒙骗了。”
苏棠睁大眼,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哑声道:“你……你是谁?”
对面的苏棠看上去冷清又冷漠,浑身透着浓烈的灵气,明明长得和苏棠一模一样,可周遭气息却大不相同。
这个苏棠眉目清冷,声音也是疏冷:“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们是同一个人。”
苏棠喃喃道:“你就是我?”
她的眸中始终震惊:“你是我的话,为什么会想要把元钧赶走?”
对面的苏棠声音甘冽:“他想压制你,想将你永远控制,你难道只想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过下去?”
苏棠皱起眉来:“元钧怎么会想控制我呢?我只是生病了,他不过是想治好我。”
对面的苏棠彻底冷下了脸:“真是冥顽不灵。”
话音未落,她一头扎进了苏棠的身体内,周围的虚空环境陡然消失,她还是站在自己家的厨房门口,院子里的海棠树干枯发黄,在冬日里显出憔悴。
苏棠只觉得自己身体难捱极了,体内像是有一股火烧火燎的能量,从丹田不断往外溢,很快就要弥漫过她的四肢百骸。
她的大脑突然又被那股奇怪的想法控制了,她冷冷地看着前方,朝着卧室走去,一步一步走到了元钧的面前。
她的手中积蓄着巨大的能量,“把他赶走,把他赶走!”
这个声音又在她耳边不断放大,就像是魔咒一般驱使着她高举起手,要将手中的术法朝元钧劈去。
躺在床上的元钧眸光柔柔地看着她,轻声唤道:“苏棠。”
苏棠双眸猛得一闪,前一刻眼中凝聚着的杀气,在这一刻瞬间消失了大半。
她又变回了往日的样子,眼眸变得清澈干净,彷佛刚刚的杀气只是一场幻觉。
苏棠慌忙收起手中凝固着的术法,她像是做错事般的将自己的手缩回到背后,她涨红着脸,磕磕巴巴道:“我,我来看看你,我只是来看看你——”
话至一半,她的声音已然哽咽。她眼中蓄满了泪,不知何时已落了满脸。
前一秒的她几乎快要忍不住出手伤害元钧,可下一秒她一看到元钧的脸时,她竟陡然落下泪来。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她想起刚刚自己见到的另外一个苏棠,想起刚刚自己竟然将强大的术法对准了元钧,这一切都让她感到可怕。
她飞奔到床边,冲入元钧怀中,她仰起头,不由分说堵上了自己的的嘴唇。
元钧抱紧她,却感到苏棠浑身都在颤抖。
她紧紧握住他的手,她的手掌温度却冰冷得可怕。
她颤声道:“我生病了,夫君。”
元钧缓缓抚过她颤抖的脊背,温声道:“别怕,我会陪着你。”
苏棠脸色惨白,她想告诉元钧自己体内好像多了一股可怕的能量,那股能量还能化形成实体,还能与她面对面地说话。
可她张了张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她怕自己成了什么怪物,害怕真的要和元钧分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