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涩声问道:“你...早就知道?”
孙念瑶没有立刻回答。
她背对着花沐,纤细的指尖银光闪烁,如同穿花蝴蝶,迅速在孙路周身几处大穴点下。
她的动作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沉稳和老练,每一次落指都精准无比,引导着孙路体内残存的微弱生机流转,护住心脉,压制余毒。
做完这一切,她才微微侧过头,声音依旧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清晰地传入花沐耳中:“前去参加白家的家族试炼前,我在家里药库清点,发现少了几味解蛇毒的药引。”
她顿了顿,从怀中掏出一块素白的帕子,帕子一角用略显稚嫩的针脚绣着一朵小小的、歪歪扭扭的桃花。
她极其轻柔地,一点一点擦去孙路嘴角残留的乌黑血渍,以及面庞上沾染的泥污,动作小心翼翼,仿佛在擦拭一件稀世珍宝。
“能瞒过管家,绕过所有记录,无声无息取走那些珍贵药材的,”她抬起眼,看向花沐,那双沉静的眸子里清晰地映出花沐复杂的表情,“只有他亲手签下的调拨单,以及花叔您亲自布下的用来遮蔽气息的阵法。”
花沐看着她平静的侧脸,看着她手中那块显然是她自己绣的帕子,再联想到她刚才那神乎其技的解毒手法和精准的点穴功夫,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上心头。
他苦笑一声,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你倒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这点算计人的本事,你学了个遍啊...连你爹都瞒过了。”
语气中既有对少女成长的惊叹,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悲哀。
是什么样的压力,才能让曾经天真烂漫的小丫头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孙念瑶没有接话,只是将擦干净的帕子仔细叠好,重新收回怀中。
她突然伸出手,掌心泛起一层柔和温润的白光,轻轻按在孙路的心口位置。
那白光仿佛带着奇异的安抚力量,孙路即使在昏迷中,紧蹙的眉头也微微舒展了一些,原本微弱断续的呼吸似乎也平稳了些许。
“他用自己作饵,引蛇出洞。”
她声音依旧很轻,像是在陈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事实,但按在父亲心口的手却微微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泄露了内心的波澜。
“他算准了佘白月的谨慎,算准了七蛇众的毒杀手段,甚至算准了您会及时赶到...但他忘了,”她抬起头,目光越过花沐的肩膀,望向皇城深处那巍峨的轮廓,眼神变得锐利而冰冷,“他的女儿已经长大了,不再是那个只能被他护在羽翼下懵懂无知的小丫头了。”
就在这时,花沐突然插话,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强装的轻松,试图打破这沉重的气氛和少女身上那股沉静得不像她的压抑感:“是啊,他还算准了我这把老骨头经得起折腾。唯独没算准你...”
花沐的冰蓝眸子落在她专注而略显苍白的侧脸上,带着一丝长辈的戏谑,“不像以前,逮着点芝麻绿豆大的事儿就能念叨我们半天,耳朵都起茧子。现在话少得跟闷葫芦似的,针倒是拿得这般稳准狠。”
孙念瑶按在父亲心口的手微微一顿。
她没有抬头,依旧保持着姿态,但花沐敏锐地注意到,她那双沉静眼眸里飞快掠过一丝被点破了什么的慌乱,以及一丝极其细微的委屈。
虽然瞬间就消失了,被她刻意的动作掩盖,但这短暂的波动出卖了她内心的真实状态——她远没有表现的那么冷静超然。
“你要是能像以前那样念叨念叨,也好让我知道你还没被这老狐狸彻底带歪不是?”
也许是花沐话语里那股熟悉的语调触动了她紧绷的神经,也许是回想起了曾经无忧无虑的时光,她轻轻吸了口气,声音比刚才更轻,带着一丝几不可闻的沙哑:
“...花叔,您也说了...那是以前了。”带着一点点不易察觉的鼻音,像是在努力控制着某种情绪。
“有些事...追着念叨也没用了。”她的目光落在孙路紧闭双目、毫无血色的脸上,按在他心口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仿佛想抓住什么。
“以前我总是念叨他不顾自己的身体,难道他就听了吗?”
她顿了顿,指尖白光流淌的速度微不可察地加快了一点,仿佛在借此平复自己。
“我爹他...”她的目光落在孙路紧闭的双眼上,长长的睫毛遮掩下,那里似乎有什么晶莹的东西在迅速聚集又被她强行逼退,“他总说,学医的人,手得稳。要是慌了神,针就扎不准了...”
她极力保持着语气的平稳,但说到“手得稳”时,花沐却清晰地看到,她搁在膝上支撑身体的那只手的指尖,在微微颤抖。
虽然颤抖的幅度极其细小,但在花沐这种眼力的人看来,却无比清晰。
那不是恐惧,而是力竭、透支以及深沉的担忧混合在一起的压力导致的失控。
花沐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
他瞬间明白了,这小丫头哪里是被孙路带的冷酷无情?
她分明是在用尽全身的力气,强迫自己在父亲濒死、局势崩坏的巨大压力下维持着表面的冷静和专业。
她像一张拉满的弓,弦已经到了极限,随时会崩断。
刚才她驱除那恐怖残余蛇毒时的稳准狠,分明是耗尽心力强撑出来的结果。
那份决绝背后,藏着的是对父亲安危的极致恐惧和对自身无能为力的愤怒。
“念瑶...”花沐的声音陡然放软了,带着深深的心疼,如同最轻柔的羽毛拂过,“你的手在抖。”
这句话像是一颗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瞬间击碎了少女所有的伪装。
孙念瑶的身体猛地一僵,她几乎是本能地想把手藏到背后,但按在父亲心口的手却不能移开。
她用力咬住了下唇,唇瓣瞬间失去血色,一层薄薄的水雾迅速在她那双竭力保持清明的眼眸里弥漫开来,倔强地不肯落下。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也许是反驳,也许是辩解,但喉咙像是被堵住了,只发出一丝细微带着哽咽的气流声。
花沐看着她清瘦却挺拔的脊背,看着她即使在为父亲疗伤时也掩盖不住的那份超越年龄的沉郁,胸中涌动的情绪复杂难言。
他张了张嘴,那句“可我还是更想念那个爱念叨的小丫头”堵在喉咙里,却最终化成了无声的叹息,融化在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