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宝剑，其实不过就是普通侍卫佩戴的长剑，此举分明带着羞辱意味。
宋淮之看着远处缓缓打开的城门，眉心重重一跳，心头莫名浮现出一股强烈的不安。
他从马背上翻身下来，几个大步走到裴澈身边，淡声道：“皇上，还请三思而行。”
“莫不是宋卿还有更好的办法？”
听到对方的反问，宋淮之沉默一瞬，没再开口。
眼下这种情况，萧长策明显是冲他们来的，若是不应，只怕初初那边……
“裴澈不要！不要接！我不要你为我这样，求求你，求求你不要……”
温梨初看着城外的两方人距离越来越近，崩溃地大喊出声，到后面声音又逐渐低落下去，整个人泣不成声。
不要……不要为了她这样……
城楼上的侍卫本就因着萧长策的命令不敢太过用力钳制少女，现下见自家陛下离开了，更是有些放松心神。
温梨初垂着头，晶莹的泪珠“啪嗒”一下从眼眶中坠落下来，砸进地面的尘土里，隐没消失不见。
她就这样静静站立了一会儿，随后突然挣脱两边的侍卫，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攀上城墙，从上面一跃而下。
隐藏在后方侍卫中还未来得及动手的白祁看到这一幕，呼吸瞬间停滞，连心脏都在这一刻停止了跳动。
“初初——”
他嘶吼着大喊出声，快速施展轻功来到城墙上，毫不迟疑的跟着跳了下去。
而此时的城楼下方，萧长策已经来到裴澈身前。
他眉眼微扬，将手里的长剑递给对方，语调轻慢：“请吧，东离皇帝。”
裴澈左手握着剑柄，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右手稍稍抬起正准备去接，便倏然听见男人痛苦的高喊。
他指尖一抖，心头顿时涌现出无限恐慌，循声望去，就看见一抹粉色身影正从城墙上直直坠下。
“初初——”
男人心神俱颤，顾不上自己受伤的腿，在这一瞬将内力运用到了极致，奋力朝少女的方向奔去。
明明几息之间便能抵达的距离，裴澈却觉得好像过了有一生那么久。
明明是近在咫尺的人，却又仿佛远在天涯般，任他怎样努力，都抓不住对方一丝一毫。
“砰——”
裴澈双膝跪地，目光怔怔看着坠落在他面前的少女，手抖得不成样子，眸底溢满猩红。
“初初，初初，初初你怎么样……你、你疼不疼？别怕，初初别怕……”
男人语无伦次，小心翼翼将对方抱进怀里，甚至不敢用力，生怕会将人碰坏了一样。
温梨初感受着落在脸上的凉意，唇角溢出一丝鲜血，声音虚弱：“裴澈，你哭了。”
说完，她又轻笑了一下，杏眸染上几许苦涩。
“好奇怪啊，我分明那么恨你，但看到你受伤，竟然还是会忍不住心疼，裴澈……你说我是不是活得很悲哀？”
“如果有下辈子，我不想再遇到……你了……真的不想……”
裴澈看着从少女嘴边不断涌出的鲜血，像个无措的孩子般，指腹在上面不停擦着。
“好，不遇到不遇到，初初，求你留下来，我以后再也不会打扰你了，好吗？求你……”
“裴澈，撤兵吧，我不喜欢……生灵涂炭，也不想……看到百姓们流离失所……”
“如果当年没有那场饥荒，也许……我的爹娘与姐姐都还会在，他们会疼我、爱我，而我与你们，也都不会相遇……”
“初初……”
温梨初目光慢慢扫过站在旁边的三个男人，视线逐渐变得模糊。
她轻轻抬手伸向虚空，露出一抹释然的浅笑：“裴澈，他们好像来接我了……”
裴澈听到这话，心头重重一跳，整个人瞬间被巨大的恐慌包裹住。
他想要去握少女抬起的手，却在触碰到的前一瞬，眼睁睁望着那只手骤然垂落下去。
“啪——”
少女的手跌落到地面上，溅起一层细小的尘土。
明明是轻微到可以忽略的极小声响，却犹如一把重锤，狠狠砸在四个男人心头。
裴澈浑身僵硬，就维持着那个姿势久久未动，甚至不敢低头看一眼怀里的人。
许久之后，他才一点点弯下脊背，颤抖着将人紧紧抱住，嗓音痛苦嘶哑，好似野兽最后的哀鸣。
“初初……”
……
东离无条件退兵，并将攻占的两座城池还给了西蜀。
五日后，裴澈回到京城，准备以皇后之礼为少女举行国丧。
宣德殿。
“启禀皇上，礼部那边都已安排妥当，后日便是吉时。”
裴澈将粉色绣鸳鸯帕子与一张奏折妥帖放在一处，细心收好，这才道：“永宁宫那位，斩了吧！”
太监惊讶的一下抬起头，随即又赶忙应道：“是。”
折磨了这么久，人都快疯了，如今又要被斩首……唉，希望这位太妃娘娘下辈子长点儿脑子吧！
太监正想着，一阵脚步声忽然由远及近，很快行至殿内。
他抬头瞧了一眼，急忙上前行礼，随后弯腰退了出去，关上殿门。
宋淮之看向上首之人，躬身抱拳：“皇后娘娘出殡后，微臣打算告老还乡，还请皇上准许。”
男人身穿绛紫色官服，面色苍白憔悴，不过几日未见，竟然消瘦了一大圈，连衣服都有些撑不起来了。
“准了。”
裴澈连看都没看下面的人一眼，语气淡淡，毫无波澜，全然没了以往的针锋相对。
宋淮之觉得对方的态度有些奇怪，却也没有多想，再次作揖，淡声道：“谢皇上。”
男人退出宣德殿后，殿内重新恢复了寂静。
没多久，一道黑色身影悄无声息出现在下首，单膝跪地。
“启禀皇上，无殇门已经接了单子，但不能确保何时完成任务，毕竟西蜀皇宫……”
裴澈摆了摆手：“无妨，暗卫营与无殇门合作，就算西蜀皇宫是铜墙铁壁，也总有一日能攻进去。”
“以后此事便交予你，直到杀了萧长策为止。”
“是。”
暗卫压低身子，恭敬应了一声，随即又无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