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谦也没有要细说的意思。
说完就起身要走。
北镇抚司安静如鸡，元硕也没人指使，只能自己一路听着赵谦板着脸骂自己，低眉顺目地像个乖巧听话小弟似的将人送出了大门。
锦衣卫的马车绝尘而去，也带走了元硕的乖巧听话。他哼笑了声，说着等郡爷回来了，看老子怎么告状。
结果一回头时，身后的大门内侧鬼鬼祟祟地探出了个脑袋。
他当下大喝了一声。
“怎么还没走呢，不是让你们一块出去吃点好的了？”
那人吓了一跳。元硕跑近了两步，仔细一对眼，看到了一张美人脸。
元硕愣了片刻，旋即反应过来立刻低下头，陪笑道：“哎呀，是副……”
尤灵蕴不是个计较的人，但不喜欢被人叫个副指挥使，遂抬手止住了他那不好听的尊称，道：“别喊了，显得我多寒碜似的。他来干什么？”
元硕跑到了他跟前，跟着尤灵蕴往北镇抚司另一边内堂走进去，边走边回：“大约是东边传消息回来，觉得最近盛京里这股歪风邪气到时候会影响他。”
尤灵蕴一听到尤乾陵的消息立刻把赵谦抛远了，他立刻回头，眉眼都扬起来了，追问：“真的？几时能回。”
——
“谁知道，说不定空穴来风。”
元硕一改在赵谦面前的谨慎小心，回尤灵魂的话显得懒懒散散。
尤灵蕴追着他问：“张朝那小子不是一直跟你联系着吗？回来之前不跟你讲一声也太不像话了。”
事实就是没接到消息。
元硕看尤灵蕴的模样，心说这真心和假意当真是区别太大了。
尤灵蕴这一看就是真心在担心尤乾陵的情况，赵谦那厮，张嘴就是让他带话劝郡爷别闹事。他们家郡爷都还没闹呢。
元硕回道：“没跟我说要回啊。不过事情办得差不多了，八成快了。”
尤灵蕴见元硕回得如此淡漠，想着应该没出什么事，心口稍稍安定了些下来。
“所以，赵谦想让我们提早知会临渊一声，让他提早做好准备？”
元硕心说这可不止呢，他还想让郡爷出手雷厉风行地把盛京内的这股歪风邪气迅速清扫干净呢。
“锦衣卫就是干这种事的嘛。”他模棱两可地回了一句。
赵谦虽然不大靠谱，但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来跟他们知会一声，也算是对得起郡爷。
他想着不抹黑人家了，但说完又觉得送人走时他挨的那顿骂，太不舒坦，立马加了一句。
“虽然我觉得他多半只是在事前吹个风而已。”
尤灵蕴道：“赵谦就是胆子小。人其实不坏。”
元硕看着真胆小的这位大人，忍住了想要说他的念头，扭头转了话题说：“您对最近盛京刮起来的这股子歪风邪气有什么想法？”
尤灵蕴喃喃自语道：“那我看法可就多了。”
两人就近进了屋，元硕找个凳子先把尤灵蕴请坐下，自己在旁边搭在了椅子边上，翘了个腿听着。
尤灵蕴正儿八经地说：“临渊前脚刚走，后脚这股风就起来了。拿脚趾头想也知道这是在挑拨临渊和圣上的关系。”
话是没错，但听着怪别扭的。
圣上和郡爷的关系还用挑拨？他们本来就犯冲。
尤灵蕴还真像模像样地嘀咕说：“虽然圣上不至于不信临渊吧……但一天两天好说，一个月两个月也能坚持住，长久下来……某一天临渊做点不对的事，祸到临头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元硕听出来了，尤灵蕴说的是大方向上，这点事还不足以让圣上能对郡爷下手。
他打断了尤灵蕴的杞人忧天，道：“爷的身份摆在那，圣上不到不得已，不会轻易下手。就算要下……”
说着他觉得脖子上凉飕飕的，下意识摸了下脖子。
尤灵蕴给他这莫名其妙的动作吓了一跳，整个人都惊得跳了起来。
元硕抬头看他。
“怎么了？”
尤灵蕴说：“好端端的你摸什么脖子！”
元硕也奇怪，说：“就是脖子上有点痒……”说着，他抬起头。
一张惨白的脸正对着他咧出了一个巨大的鬼脸笑，脸上垂下了一条细长的线条，正要往他脖子上勾。
元硕反手拿了桌上的茶杯甩了上去，那鬼脸嗖得将吐下来的长线收了回去，却依旧趴在梁上，死死地盯着他们。
元硕将尤灵蕴推开了点，起身跳上桌子，准备上房梁。
却被尤灵蕴拖了下来。
尤灵蕴指着那鬼脸大声喝道：“哪个胆肥之人，恶作剧玩到北镇抚司头上来了，不要命了吗？”
那东西巍然不动，依旧对着他们惨兮兮地笑。
尤灵蕴最忌讳这东西，将元硕推到门口，自己站在门口朝那方向拜了拜，接着怪力乱神的一幕发生了，那东西竟然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元硕当即回头跑出大门，翻身上了檐头。
青天白日，什么都没有。
尤灵蕴追着在下面，朝他喊：“怎么样？有人吗？”
元硕摇头，他一声不吭地从屋顶上又翻身下来，走到尤灵蕴跟前问道：“尤府最近有遇到这事吗？”
尤灵蕴点头，糟心地说：“前几天让我家三姐当面碰上了。她小时候是个胆小的，我担心她被吓坏了。没想到她自己跑去阁楼把闫欣留在那的工具端过来，冲着人家砸了过去，把那玩意儿给砸下来了。”
“是个纸扎人，之后家里就没再出现过那些东西。”他叉着腰朝元硕道，“我看我们碰上也是差不多的东西。区别就是这个会跑。”
元硕：“……三小姐好样的。”
尤灵蕴道：“啊对了，我就是为这事来找你的。差点忘了！”
元硕服气了。
“您这都能忘……”
尤灵蕴不给他说自己的机会，急道。
“我不放心，近日你若是有空就带人过来看看。万一还有躲在家里的，这真的会吓死人的啊。”
元硕原本就想着抽空去尤府看看，奈何最近是真的太忙了，牲口的日子当真是难熬。他寻思道：“趁热打铁，就现在跟您走一趟吧。我一个人没问题吧。”
尤灵蕴看他眼神分明就是你一个人去有什么卵用。
但片刻后嘴上还是无奈地说了一句。
“行吧，有总比没有强。”
元硕：“……大人，我还在呢。您就算嫌弃也等我走远了再说。”
尤三姐许久没见锦衣卫的人过来了，乍一眼看到元硕，眼神显露出了刹那间的陌生。元硕颇为受伤，道：“才多久啊三小姐，您不会不认得我了吧。”
尤三姐客套地说：“哎呀，太久没看到你这张脸了，一时没反应过来而已。元硕呢，怎么就你一人。”
元硕：“……”
尤灵蕴指着元硕道：“他才是元硕，张朝是前两天给你送信，跟临渊一块去了东边的那个。”
尤三姐不敢置信。
“真的？我怎么会认错人。一定是被什么东西上身了。爹过两天我想去京郊祭天台拜拜。云瑶阿迷她们都来叫我好几回了。”
说着，她也顾不上待客了，抱着自己的脑袋嘀嘀咕咕，神神叨叨地走了。
尤灵蕴看着元硕，说：“你看，怪里怪气的，我觉得她一定是被那天的东西吓到了，到现在还神志不清。”
元硕跟着尤乾陵在尤府内走了一圈，没见着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倒是见了不少奇奇怪怪的人，最后两人开始下了结论，尤灵蕴绝望道：“是不是感觉整个尤府都被鬼上身了？”
元硕也觉得怪异，便仔细问道：“三小姐那天看到的什么东西？”
尤灵蕴道：“那天我也不在家，没亲眼见到。尤桂同我说，是个白衣女鬼，脖子以下全是白布，脖子以上全是头发的那种。她这么一说，我脑子就全是白衣服和头发，方才看到北镇抚司里的那位好兄弟有脸有胳膊，都没反应过来。”
元硕一时间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同情。
“找个行家来家里驱驱邪呗。”
尤灵蕴道：“我倒是想，现在盛京里仙姑灵师都是抢手货，好用的排队都排出盛京城外十里地去了。临渊的面子都不好使。让尤三姐凭着美色去嘛，她还骂我神经病。”
元硕算是明白了，这是病急了找不到大夫，死马当活马医才上北镇抚司来找个活阎王来治治病。没想到活阎王的阎罗殿里也闹鬼。
眼看着事情是真不好办。
虽说尤乾陵马上要回京了，可这行程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等人真到了，这一家子还真不知道能疯成什么样了。元硕不由得想起了赵谦跟自己说的那番话——‘圣上做了个梦，说是长公主府也闹鬼了，想让锦衣卫去守着。’
之前只觉得这话太像没事找事，现在想想，倒是有点意有所指的意味。
元硕当即道：“府里还有没有正常点的，派两个给我用用，我今晚上去公主府里看。”
有活人住的地方尚且闹成这个样子了，那没半个活人的长公主府，不成了鬼窟？
尤灵蕴千挑万选地纠结了半晌才给元硕挑了两个还算正常的——一个尤三姐身边的尤桂，另一个是尤乾陵原先留在尤府里守着的人。他一看人就笑了，朝人家说：“还得是兄弟给力啊。这一府的活人就你还正常吗？”
那兄弟拍着脑门说：“别说了，我几天没睡了，这会精神得能吃下一头牛。实在是想跟着哥出去做事，否则，我都没法闭一会眼。”
元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