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欣太懂这个感觉了，她同情地伸手拍了下蒋原。
“盘龙碑在这里少说有上百年了。要拆它可不容易。”
蒋原给她这脱口而出的狂言吓了一大跳。
“啊？我没说要拆它。这可是养活这里上万口人的东西，我做这等缺德事会遭天谴。”
闫欣指着围龙旗，说：“你确定？不拆盘龙碑，这围龙旗就不可能卸下。”
围龙旗是依附在盘龙碑下的机关，想要完好卸下旗子就必须先拆盘龙碑。可惜这等手艺随着三年前古宅烧死的一宅子人而断了。
现在除了拆盘龙碑之外，想不到第二个办法。
蒋原耷拉着脑袋，说：“姑娘当真是不出口则已，一出口惊天动地啊。老实说，我就是因为这个耗在这里。”
闫欣下意识觉得他是在等她这样的人来这里，没想到他接着说：“不管是这盘龙碑上出题的人还是来解题的人，说不定真能遇到个有能耐的人，届时可以解开旗子的机关。”
“……有点道理。”闫欣应道，“所以你跟着我，也就有很大的几率我或许能帮你解开机关，就算解不开能引出出题人也不算亏对吧。”
蒋原看她，刻意强调说：“你答应要给我的介绍可不能赖账。”
试探到了这份上，闫欣确定蒋原确实不是白面人和曲老提起的在这里接应她的人了——蒋原对她相关的事知道的太少了。
而且他留在自己个人的目的性太强，不符合接应人特征。
看样子大概要进曲家才能接触到这个人。
两人走入围栏内侧，是一座接着一座半围住盘龙碑的围墙。越过一堵墙就要上一层七阶的石阶。
走到最后一层，闫欣喘了口气，抬头看到了盘龙碑上的黑底白字。
“宅中有十人，宅外有一人。一人为主，十人为仆。天敌将袭。主救仆，一人当关，仆救主，前仆后继。”
这行白字底下还很贴心地附上了一副惟妙惟肖的场景图。
闫欣莫名想起了天机阁内的屏风，跟这盘龙碑上的机关竟然是异曲同工。
蒋原凑上来，将场景图底下的字念出来。
“试问，护主全灭为荣，亦或是护仆留名百世为上？”他不解地说：“什么意思。这不是双方自己的选择吗？出题的人是想考什么。”
闫欣说：“这不是关于人的问题。是机关术里很常见的一个心理难题。”
不管是机关术还是偃术，都是为人而生。
偃偶只是工具。
可做出来的人是为了高高在上的主子用还是给黎民百姓造福，这是最早那位传闻中得神迹的偃术大师一直困扰的难题。
不过眼前这道题明显和偃术大师面临的难题不太一样。
这个出题者倾向于主能力卓绝，可以做到完全护好藏身在宅内的一干仆人。而身后的仆人若是要救主，就免不了存在牺牲。
蒋原看了一眼沉思的闫欣，问：“闫姑娘选择谁？”
闫欣虽然一直在思索，但说出答案却完全不假思索。
“选主。”
蒋原诧异地问：“这么勇？我倒是觉得仆人不错。人固有一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我身虽轻贱，但求死得其所。”
闫欣诚恳地评价说：“难怪你会想去军营，你这想法非常适合。”
蒋原被夸得显露出一点憨厚，挠挠头说：“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闫欣接着说：“我不喜欢这种轻易交托出自己性命的想法。人命关天，每个人的性命都重要，没有谁身轻贱这种说法。我一人就能解决所有问题，为何非要搭上其他人的性命？”
蒋原被这姑娘的想法惊到了。
“这就是你想学偃术的原因？”
当然不是，但她来这里的目的确实是这个。
闫欣伸出手，说：“你选仆人，我选主子，谁对谁错都没关系对吧。”
蒋原看着这题，露出了些许怪异，说：“我怎么觉得不太对劲。这题……没有所谓的对错吧。选谁都行。”
闫欣却道：“不，他只有一个答案是对的。这题的目的不是选择，而是怎么选择才是对的。”
说着，她朝答案处伸出手，喃喃道：“来，让我看看哪个才是对的。”
闫欣的手指点在场景画的主子身上。
那场景画面刹那间变了。
天降异兽，主不敌，城灭，仆四散，被奔袭的小兽逐个吞之。
蒋原惋惜道：“可惜，错了。”
闫欣嘴硬道：“另外一个答案也未必是对的。”
蒋原疑惑问：“为何？”
盘龙碑上很快刷新了新的题，闫欣回答蒋原说：“因为这是一道筛选题，观你性情是否是出题之人想要的。你是仆，选主就不对。你是主，选仆肯定也是错的。”
蒋原听不明白，下意识问：“出题的人怎么知道谁是主是仆？”
闫欣指指身后。
“站在外面的那几个可不是光是站着而已。”
蒋原回头看了一眼，说：“你要是说他们是出题人，那我便不信了。换题这么及时，他们离这里也很远啊。”
闫欣已经开始看新的题了，听到蒋原的疑惑，便说：“想知道出题人在哪里？”
蒋原道：“万一就是个高手吗？”
闫欣想了想，说：“那简单，把这个拆了就行。”
“……你为何总想着拆它？”蒋原不解道，“万一拆坏了，咱们也赔不起啊。这东西如此珍贵，你倒是忍心。”
闫欣觉得没什么不忍心的，又不是她做的。
“出题人比我们更不忍心。”
说着，她又朝石碑伸手过去。蒋原知道她的意图，看她有了动作下意识毛骨悚然起来，伸出手去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闫欣道：“干嘛？”
蒋原深吸了口气。
“还没到非要这么做的地步。拆了就装不回去了。”
闫欣停顿了下，低声说：“也是。”
她收回手，却是看了一眼蒋原，问：“我能问一下其他理由吗？”
蒋原后知后觉发现闫欣前面的举动在试探自己，他诧异了下，问：“我哪里的举动让你产生怀疑了？”
闫欣在认定蒋原并非曲家人之后，原本不怀疑他的身份了。但是当蒋原说出自己的是来找东西之后又重新对他起了疑心。
他说的这番内容，对普通人来说没哪里不对。
但是对闫欣来说，就是试探。
一个陌生人对她有好奇心再正常不过，可要是拿自己的秘密来试探自己，要说没有目的那就说不过去了。
“怎么说呢。”闫欣道，“你先是对我说了官府和曲家之间的恩怨，后来又表明了自己和围龙旗的关系，我要是真是个普通的游客也就罢了，可我不是。”
“有目的在身的人，遇上同样表明自己明确目的的人会不自觉认对方为同伴。”闫欣正色说，“这其实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不过，在刚才那道题之前我并没有怀疑你。”
蒋原茫然道：“啊？”
闫欣道：“你怎么知道最早那个不是答错了题，而是答对了题离开的？你看，我刚才答错了题，题还是换了。”
“并且换题了，外面也会有提示的响声。”
蒋原苦恼说：“算了，小姐若是不信我。您就换个人陪你。西南侯我自己也能找。”
闫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转身往外走，完全没有出声阻止。身旁没人了倒是让她轻松了些，转过身对着新出的题，闭着眼选了一个。
果不其然地错了。
题目再次刷新，闫欣只看了一眼。
这次是正经的技术题，跟前面的抽象题完全不同——问的是偃术里面的基础题，千金丝如何布机关才能保证木材不会被切断。
闫欣莫名想叹气，心想蒋原这人也挺有意思——人走得干脆，实际对于她不好好答题的态度，却比她自己还急。
这么频繁换题，看样子还是想让她过关。
算了，还是正事要紧。
她高声说：“你想要找的不是出题人，而是解题人吧。毕竟你就是那个出题人。”
蒋原没有回应。
闫欣继续说：“看菜下碟这事，倘若不是对我有所了解的人，做不到跟这么紧。我想所谓的盘龙碑解题，其实真正选人的不是碑，而是人。”
一个机关而已，死物做不到筛选人，能做到这种事，稳妥地选择最符合条件上登天峰的人，只能是人。
蒋原顺她给的台阶稳当地开了口，道：“姑娘好利的眼。我原本只是想着好不容易碰上个条件合适的人，赶紧试探一番，合适了就送姑娘上登天峰。牌子我都准备好了。”
闫欣三两下解了上面的基础题，朝他伸手，说：“牌子。”
蒋原甩了下手里的牌子，说：“答应了我的事可不能反悔。”
闫欣接了他扔过来的牌子，说：“我向来说话算话。不过你要找谁给你开这围龙旗。”
蒋原愣了下，随后失笑说：“姑娘这……弄得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我那番糊弄人的鬼话你怎么就信了这个。”
闫欣可不会跟他坦白那是因为做围龙旗的人她认得，并且很清楚用了什么料子。蒋原提到的那块熊皮确实就是其中一样。
“人说谎不管怎么圆都会有漏洞。”闫欣说，“怎么去登天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