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瑾延将小木箱放在茶桌上,顺着凳子坐下,随手拿起桌上的炒榛子剥了起来。
“说起热闹,你可知前几日太子府发生了件大事?”
“什么大事?”
陈忆典撑着扶手挺直了脑袋,太子府的八卦她倒是要品一品。
修长手指捏起颗油亮焦褐的炒榛子,指尖微微用力,壳身便发出清脆的“咔嚓”声,露出裹着薄衣的果仁,陆瑾延慢条斯理地将那层褐色薄皮捻去,将泛着蜜色光泽的榛仁放进桌面的白瓷碟中。
“是陆瑾谰纳的那个妾室,她被人毁了脸,听说手段极其残忍,怕是这辈子也只能以纱巾敷面,且至今都未捉拿到凶手”
陈忆典惊呵一声,而后探过身子伸长手臂把白瓷碟挪到自己面前,抓起榛仁轻巧抛入口中。
“该不会是陈忆源做的吧?这么残忍,像是她的手段”
陆瑾延摇摇头,陈忆源怎么会花费心思在争风吃醋上?
“人是她迫着陆瑾谰纳的,她自然无心在这些事上。倒是有一人,我心中存了些疑虑”
陆瑾延若有所思,指腹摩挲着坚硬的外壳,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深不见底,暗藏着翻涌的暗流。
陈忆典撅起嘴巴,用食指刮了刮下巴认真思考起来。能在太子府动手的人,想必不是武功高强便是其府内之人。
“你怀疑是谁呀?我怎么觉得是陆瑾谰自导自演,他这人心思也是歹毒至极”
陆瑾延看向陈忆典,将新剥出的榛仁轻轻搁进碟中,薄唇微启,只默默说了三个字。
“宋知纾”
陆瑾延话音刚落陈忆典咻地直起身子,收回二郎腿落在地面,圈椅发出吱呀一声闷响。
“她?怎么可能,你又不是没见过她,柔弱得比花还娇贵,风一吹都能把人带倒,她哪儿来的胆子在太子府搞事”
陆瑾延见她反应如此强烈,心底有些探究,她是在担心宋知纾?
他原本也从未怀疑过宋知纾,但那日他偶然听起潇潇说到太子府发生的事,细细想来,宋知纾当时行径的确不太寻常。
早在桐州时他也怀疑过宋知纾的真实身份,比起寻常女子,她似乎也太过柔弱了,反倒有些欲盖弥彰。
但一时他也没探到什么线索,毕竟当时心思都在襄王身上,并未太着眼于她。
陆瑾延眸色凛然,若是自己没猜错,宋知纾应该就是生死门的那个神秘女杀手。
“你可还记得当初在泥瓦屋的后山上,你和祝怀熙被人追杀,有个带着野兽面具的女子出手反杀了那些黑衣人”
陈忆典顺着陆瑾延的话回想过去,好像的确是有这么回事,那女人当时是来保护祝怀熙的,把那些黑衣人杀得片甲不留。
她现在还记得那人瞬间秒杀那些黑衣人的画面,既血腥又刺激。
陈忆典拿起茶杯给自己灌了一口清茶,眉头也顺着紧绷起来。
“其实我更早的时候就见过她了,有次我和陆铃华在国子监互殴,被祭酒罚去藏书阁抄写戒规。这人就突然出现在书架后面,把陆铃华吓了个半死”
虽然自己当时也怕得不行,但说出来岂不是很没面子,她避重就轻的重述了当时的情况。
陆瑾延啧啧两声。
“这倒有意思,你可知那人便是生死门的女杀手,功夫极高。听说除了能近她身的同门师兄弟,没人见过她的容貌,所以此人亦是极为神秘。
近日我也听到流言说戴这面具的女杀手又出没在皇城,不少武功高深之人都死于她的手……且消息说道那女子已经身怀六甲”
说到此处陈忆典才反应过来他想说什么,脸部表情在不断切换后只冒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你该不会要说宋知纾就是这个女杀手吧?不是,你的意思是方哥那三脚猫的功夫把一个顶级的女杀手给……”
震惊如雷电劈过她的大脑,方鸿江不算会武功,但那个女杀手的招数她是亲眼见过的,这跟蚂蚁绊倒大象有什么区别?
人在无语的时候真的会笑出声,陈忆典撑着桌沿抖动小腿,让她相信宋知纾是个男人她也不会信她是那个比鬼还恐怖的女杀手。
陆瑾延知道陈忆典肯定难以相信,毕竟他之前也从未设想过宋知纾会是生死门的人。
上次见到她还是在去边地的途中路过渠州,偶然遇到她和方糖在林中缠斗,出手招招狠厉,一副要置对方于死地的模样。
“说起来,她该姓易才对。不过易知纾是否为生死门的女杀手我倒不好奇,我只是不解她为何要蓄意接近方鸿江,还将身份藏得这样好,难不成他身上有什么秘密?”
若非她刻意,别说方鸿江,怕是自己都难近她的身。可既然是做戏,为何又假戏真做与方鸿江成了亲,连孩子都有了……
陆瑾延还在思索着易知纾究竟是何目的,陈忆典却已经起身兴奋的来回转圈,扣着下巴的手指不断收紧。
“我的天呢,我的天呢,我的天呢……根正苗红三好青年与冷血禁欲病娇杀手的禁忌之恋。这要是有红线也得是用钢丝做的吧。完了,我竟然有点磕了,好带感的设定,谁懂呀”
陈忆典握拳砸了砸掌心,眼底燃起两簇跳动的小火苗,这个时候路过的狗也得磕一磕cp了。
“啊!”
脑补的画面还没成型,下一瞬就被陆瑾延扣手敲了下脑门儿。“波”的清脆一声响,震得她眼睫猛地一颤,那些沸腾的遐想瞬间如被泼了冷水的篝火,“刺啦”散作青烟。
陈忆典捂着额头向后跳开半步,杏眼瞪得浑圆,怒视着对方。
“干什么!”
“好奇你这脑瓜子里装的都是什么,你别不是被气疯了吧?”
“我没生气,你不觉得他们这剧情只有话本子才有吗?再说木已成舟,我早就接受现实了”
陈忆典揉着发红的额头,说罢又伸手比划着。
“冷面杀手藏起刀锋化作小娇妻,正直书生误撞龙潭还抱得美人归,这话本写出来不得轰动整个皇城?”
陈忆典眼中迸发出璀璨的光,仿佛缀满了漫天星辰。她攥着衣角来回踱步,裙裾扫过青砖发出窸窣声响,发间蝴蝶钗环也跟着叮当作响。
陆瑾延慢条斯理地转开脸,给了她一个冷漠无情大白眼,眼角余光里都浸满了嫌弃,他已经确信她就是被气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