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乔恕那激昂的誓言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厉千秋。
他也紧跟着单膝跪地，将姿态做足。
“属下厉千秋，亦在此立誓！”
“教主闭关期间，属下必定与乔堂主同心同德，誓死守卫陇西！”
“若有半点差池，提头来见！”
他的声音同样洪亮，甚至比乔恕还要多了几分悲壮与决绝。
只是，没人能看透，他那低垂的眼眸深处，究竟是忠诚的火焰，还是恐惧的冰霜。
楚歌看着眼前再次跪倒的二人，那张阴沉的脸上，最后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
他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好！”
“有你们二人在，本座……放心了！”
他转身，不再看他们，大步流星地走向书房的内室。
那里，通往着城主府最深处的密室，也是他为自己准备的闭关之地。
“记住你们今日的誓言。”
冰冷而威严的声音，从内室的黑暗中传来，在空旷的书房中回荡。
话音落下。
“轰隆——”
一声巨响，厚重的石门缓缓关闭，将内外隔绝成了两个世界。
书房内，重归死寂。
乔恕与厉千秋依旧保持着跪地的姿态，许久，才敢缓缓起身。
两人对视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那复杂到极致的情绪。
有震惊，有茫然，有压力，也有一丝……谁也说不清道不明的诡谲。
陇西城的天，从这一刻起，变了。
……
次日，天色微明。
“咚——！咚——！咚——！”
沉闷而急促的战鼓声，如同死神的脚步，从城外传来，瞬间撕裂了陇西城的宁静！
城墙之上，无数血莲教教众从睡梦中惊醒，手忙脚乱地奔向自己的岗位。
乔恕与厉千秋一身戎装，并肩立于城头，面色凝重地望向远方。
地平线的尽头，黑色的潮水正汹涌而来。
旌旗如林，刀枪如麦。
秦泽的大军，果然来了！
那股排山倒海般的气势，压得城墙上每一个人都几乎喘不过气来。
“来了……”
乔恕握紧了腰间的刀柄，手心已满是冷汗。
厉千秋站在他身侧，嘴唇紧抿，一言不发，但那微微颤抖的眼角，却暴露了他内心的极度不平静。
黑色的洪流在距离城墙一里外停下。
军阵分开，五门漆黑狰狞的巨炮，被缓缓推到了阵前。
神武大炮！
看到那熟悉的、足以摧毁一切的战争凶器，城墙上的守军，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
恐惧，如同瘟疫，在人群中无声地蔓延。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秦泽的军队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发动冲锋。
军阵之中，一骑缓缓而出。
马上之人，一袭白衣，正是秦泽。
他就那样遥遥望着城楼上的乔恕与厉千秋，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那笑容，在两位堂主眼中，却比魔鬼的凝视还要可怕。
下一刻，秦泽举起了手中的折扇，轻轻向下一挥。
“轰！！！”
“轰轰轰轰！！！”
五门神武大炮，在同一时间，发出了震天动地的咆哮！
大地在颤抖！
城墙在哀鸣！
无数烧得通红的铁弹，拖着长长的尾焰，划破长空，如流星火雨般砸向本就伤痕累累的城墙！
碎石飞溅，烟尘冲天！
整座陇西城，仿佛都在这恐怖的炮击下，摇摇欲坠！
城墙上的守军被这股毁天灭地的力量吓得魂飞魄散，纷纷抱头鼠窜，寻找掩体。
乔恕与厉千秋亦是狼狈不堪，只能躲在垛口之后，感受着脚下传来的剧烈震动。
一轮齐射！
两轮齐射！
……
足足五轮齐射过后，炮声才终于停歇。
当弥漫的硝烟散去，城墙上的景象，让所有幸存者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原本就被轰出数个缺口的城墙，此刻更是千疮百孔。
巨大的裂缝如同蛛网般蔓延开来，最严重的地方，甚至已经发生了坍塌！
曾经固若金汤的陇西雄关，现在看起来，就像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仿佛再来一阵微风，便会彻底垮掉。
然而。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秦泽会下令全军总攻，一举拿下这座破城时。
秦泽，却再次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看不懂的举动。
他收起折扇，对着城楼方向，再次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然后，调转马头。
“收兵！”
清朗的声音，传遍全场。
数万大军，令行禁止，竟真的如潮水般，缓缓退去。
只留下满目疮痍的城墙，和城楼上一脸错愕与劫后余生的血莲教众人。
……
“这……这是怎么回事？”
一名香主颤抖着声音问道。
乔恕与厉千秋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困惑与忌惮。
秦泽……到底想干什么？
这种猫戏老鼠般的打法，比直接攻城，更让人心生寒意！
而接下来的三天，更是印证了他们的猜想。
秦泽每天都会准时率领大军前来“叫阵”。
不冲锋，不叫骂。
就是用神武大炮对着那段本就摇摇欲坠的城墙，进行五轮精准而残忍的轰炸。
轰完就走，绝不恋战。
第一天，城墙上的裂缝变得更大。
第二天，城墙的一角彻底坍塌，露出了一个巨大的豁口。
第三天，那段城墙已经不能称之为墙了，只能用千疮百孔来形容。
陇西城，名存实亡！
城中血莲教的士气，也在这日复一日的折磨中，被消磨殆尽。
所有人都明白，秦泽在等。
等一个时机。
一个可以让他用最小的代价，拿下整座陇西城的时机！
而这个时机，已经近在眼前。
……
是夜，秦泽帅营。
中军大帐之内，灯火通明。
秦泽端坐于主位之上，身前是一张巨大的沙盘，上面精准地标注着陇西城内外的所有地形。
下方，白冠、章寒等几位核心将领，悉数在座。
帐内的气氛，有些压抑，却又带着一丝大战将至的兴奋。
“元帅，城墙已破，那帮叛军的胆子也快被咱们的炮给轰碎了！”
一名性情急躁的将军率先开口，满脸的跃跃欲试。
“末将请命，明日一早，愿为先锋，定为元帅拿下陇西，活捉楚歌！”
所有人都知道，决战的时刻，到了。
秦泽却只是淡淡一笑，手指在沙盘上轻轻敲击着，并未言语。
他似乎，还在等待着什么。
就在这时，帐外响起了一道沉稳有力的声音。
“秦帅，有陇西城的情报！”
是冯寒。
听到这个声音，秦泽的眼中闪过一抹了然。
他等的，就是这个。
“进来。”
秦泽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帐外。
下一秒，帐帘被掀开，一身黑衣的冯寒快步走入，手中拿着一封用火漆密封的信件，径直走到秦泽身边，单膝跪地，双手奉上。
秦泽接过密信，毫不犹豫地撕开封口，取出里面的信纸。
他看得很快，目光一扫而过。
帐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他的脸上，试图从他的表情中，读出一些信息。
然而，他们失望了。
秦泽的脸上，没有任何欣喜，也没有任何凝重。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怪异的表情。
良久，秦泽才缓缓将密信收起。
他抬起头，环视了一圈帐内屏息凝神的众将，嘴角微微上扬，勾起一抹戏谑的弧度。
“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不知道诸位，想先听哪一个？”
此言一出，帐内的紧张气氛顿时一松。
众将都没想到，在这种关键时刻，元帅还有心情开这种玩笑。
一向老成持重的白冠，抚了抚自己的胡须，率先开口道。
“秦帅，大战在即，还是先听好消息，提振一下士气吧！”
“也好。”
秦泽点了点头，脸上的笑意更浓。
“根据我们安插在城中最高层的那枚棋子传回来的消息。”
“如今血莲教叛军的士气，已经低落到了极点。”
“尤其是连续三日，亲眼见识了神武大炮如何将他们引以为傲的城墙，像拆玩具一样拆掉之后，那帮乌合之众，更是连拿起武器的勇气都快没了。”
秦泽顿了顿，抛出了一个惊人的数字。
“根据不完全估计，光是昨天一夜，趁着夜色从城中各个角落偷偷溜走的叛军，便不下两千人。”
“现在，盘踞在城中的叛军总人数，已经不足四万！”
话音落地！
整个大帐之内，瞬间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紧接着，便是抑制不住的狂喜！
“我的天！一夜就跑了两千人？！”
“哈哈哈！这仗还没打，他们自己就先垮了！”
“何止是垮了！依我看，只要元帅一声令下，我们大军开过去，剩下的那不到四万人，恐怕得有一半直接跪地投降！”
要知道，短短几天时间，不费一兵一卒，就让敌人逃走了数千。
这简直是闻所未闻的大胜！
兵不血刃，屈人之兵！
在众将看来，这陇西城，已经是秦帅的囊中之物了！
看着群情激奋的众将，秦泽只是微笑着，没有打断他们的庆祝。
直到帐内的欢呼声渐渐平息，一直沉默不语的章寒，才冷静地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向秦泽。
他的声音，如同一块投入沸油中的寒冰，瞬间让整个大帐安静了下来。
“秦帅。”
“那……坏消息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