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温和依旧，仿佛唐疯子的无礼只是清风拂过山岗，不曾在他心中留下半点涟漪。
“是，老爷。”
海伯躬身应了一声，眼神复杂地瞥了一眼大马金刀坐在那里的唐疯子。
心中也是暗自佩服自家老爷的涵养，随后便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宴客厅，前去吩咐开宴。
一时间，宴客厅内出现了短暂的宁静。
就在这等待上菜的间隙，唐疯子那双小眼睛又不安分地转悠起来，最终落在了秦泽的脸上。
他咧开油光光的厚嘴唇，露出一口黄牙，带着几分玩味，几分挑衅地说道：
“小子，老头子我今天肯屈尊来你这秦府，纯粹是看在韩老倌那张老脸的份上。”
“你若是看老头子我不顺眼，或者觉得老头子我碍了你的眼，现在就可以让你手底下的人，把老头子我从这大门里扔出去！”
说着，唐疯子还故意将下巴扬得更高，斜着眼睛。
用一种极具挑衅意味的目光，轻蔑地扫了一眼始终如标枪般立在秦泽身旁，对他怒目而视的郑潼。
那眼神仿佛在说：“小子，不服气？不服气就来动手啊！看你家主子敢不敢让你动！”
“放肆！”
郑潼再也按捺不住，怒火蹭蹭往上冒，踏前一步，便要发作！
“郑大哥！”
秦泽低喝一声，眼神示意他退下。
郑潼胸膛剧烈起伏，最终还是咬着牙，不甘地退回了原位。
但那双喷火的眼睛，依旧死死地锁在唐疯子身上，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一般！
秦泽这才转向唐疯子，脸上依旧是那抹令人捉摸不透的淡淡笑容。
“呵呵，唐大师真会说笑。”
他语气轻松，仿佛唐疯子方才说的不是挑衅，而是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我听韩叔提及，唐大师不仅是铸甲锻造的当世奇才，更是一位钟爱世间珍馐美味的雅士。”
“而我秦泽，恰好也认识一位厨艺堪称绝顶的师傅，他所烹制的菜肴，自信不会辱没唐大师的味蕾。”
秦泽不疾不徐地说道，每一个字都清晰而沉稳。
“所以，今日才斗胆设宴，想请唐大师过来品鉴一番，也算是借花献佛，与大师结个善缘。”
他顿了顿，深邃的目光中闪过一丝狡黠，随即话锋一转，语气中带着十足的诚意与豪气，朗声道：
“如果今日秦府的菜肴，当真不合唐大师的胃口，那也无妨。”
“明日起，我秦泽便亲自在金城最好的酒楼，连摆十天的流水盛宴，山珍海味，应有尽有，定要请唐大师吃个尽兴，吃个满意为止！”
“如何？”
秦泽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掷地有声！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韩金与周大武更是倒吸一口凉气，看向秦泽的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
他们跟随秦泽时日不算太短，深知这位年轻都尉行事果决，智谋过人。
但他们万万没想到，秦泽竟能为求一贤才，将姿态放得如此之低！
连摆十日流水席，山珍海味任君品尝！
这已经不是财力的问题，而是那份不惜一切代价延揽人才的决心与气魄！
尤其是郑潼，这位刚刚归顺不久的悍将，此刻只觉得一股热流自胸腔汹涌而起，直冲头顶！
他先前只道秦泽年轻有为，胆识过人，却未曾想，其胸襟竟能开阔至此！
为了一个疯疯癫癫、无礼至极的匠人，竟能折节下交到这般地步！
这等求贤若渴的气度，这等礼贤下士的姿态……
……
郑潼的虎目之中，除了原先的敬畏，此刻更是多了一份发自肺腑的死心塌地！
他暗自庆幸，自己没有跟错人！
然而，面对秦泽这番堪称推心置腹的豪言，那胖乎乎的唐疯子却只是冷哼一声。
他那双小眼睛眯了眯，油腻的嘴角撇了撇，满脸的不屑与怀疑。
“小子，少跟老头子我来这套虚的！”
“十日流水席？山珍海味？”
“哼，老头子我什么好东西没吃过！”
唐疯子伸出油乎乎的指头，几乎要戳到秦泽的鼻子上。
“我告诉你，若是今日你府上的吃食，不能让老头子我满意……”
他顿了顿，语气中带着一丝决绝。
“这金城，老头子我以后绝不会再踏足半步！”
“我还是回我的山沟沟里，继续啃我的野鸡，喝我的山泉水，自在快活！”
“至于你那什么黑虎战甲，爱找谁造找谁造去！”
听着唐疯子这丝毫不给面子，甚至可以说是撕破脸皮的话，秦泽脸上的笑容依旧不减分毫。
他仿佛没听出对方话语中的威胁与拒绝，只是温和地微微颔首。
“呵呵，唐大师快人快语，秦某佩服。”
“既然如此，那便请唐大师先品鉴一番我这秦府家厨的手艺。”
秦泽侧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唐疯子安坐。
“请！”
话音刚落，恰在此时，一阵奇异而霸道的香气伴随着脚步声从宴客厅外传来。
海伯亲自领着两名俏丽的侍女，款款而入。
侍女手中托盘上，正是今晚的第一道菜肴。
只见那白玉瓷盘之中，盛着一物，红白相间，色泽鲜亮。
红的是油润的辣子与酱料，白的是细嫩如玉的方块。
上面还点缀着翠绿的葱花与深色的肉末，热气腾腾，香气扑鼻。
那股子麻辣鲜香的味道，光是闻着便令人舌底生津！
然而，那唐疯子只是瞥了一眼，甚至还未等侍女将菜品放到他面前的转盘上，便已眉头紧锁，仿佛看到什么污秽之物。
他鼻子翕动了几下，似乎在辨认这陌生的气味，脸上露出一丝嫌恶。
“哼！”
唐疯子盯着那盘中之物，发出一声嗤笑，语气中充满了鄙夷。
“这是何物？”
“看上去红红白白，软趴趴的一摊，也敢拿来糊弄老头子我？”
他猛地一拍桌子，霍然起身！
那本就不甚牢固的椅子被他这么一带动，发出“吱呀”一声刺耳的摩擦声。
“这种猪食一般的东西，也配端上宴席？！”
唐疯子声如洪钟，震得房梁上的灰尘都簌簌落下。
“小子，看来你根本就没把老头子我放在眼里！”
“你这是存心不欢迎老头子我啊！”
话音未落，他便作势要拂袖而去，大步流星地朝着宴客厅门口走去。
“既然如此，老头子我也不必在此自讨没趣了！”
“告辞！”
韩金与周大武见状，顿时大惊失色，慌忙起身想要阻拦，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郑潼更是气得双拳紧握，额上青筋暴跳，若非秦泽眼神制止，他恐怕早已将这不知好歹的疯老头给扔出去了！
“唐大师且慢！”
就在唐疯子一只脚将要踏出宴客厅门槛的瞬间，秦泽不疾不徐的声音再度响起。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让暴怒中的唐疯子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
“此物，名为‘麻婆豆腐’。”
秦泽的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乃是我一位故友家乡的传世名吃，以鲜、香、麻、辣、烫、嫩、酥、活八味着称。”
他顿了顿，嘴角噙着一抹自信的微笑，眼神清澈，仿佛笃定这道菜能征服对方。
“唐大师今日若是错过了此等珍馐，秦某以为，那才是真正的可惜了！”
听到秦泽的话，唐疯子那即将迈出门槛的脚，硬生生悬在了半空。
他缓缓转过身，一双小眼睛里充满了狐疑与审视，死死地盯着秦泽。
“麻婆豆腐？”他咂摸了一下这个古怪的名字。
“传世名吃？”
唐疯子上下打量着秦泽，又瞥了一眼那盘中之物，脸上写满了不信。
“小子，你莫不是在诓骗老头子我？”
他伸出手指，遥遥指着那盘麻婆豆腐。
“就这玩意儿，红不红白不白的，能好吃到哪里去？”
“你当老头子我是三岁孩童不成？”
面对唐疯子的质询，秦泽收起了脸上的笑容，神色变得无比郑重。
他目光灼灼地迎向唐疯子，一字一顿地道：
“我秦泽，以我的人格担保！”
“唐大师今日品尝此菜，定然不会失望！”
“若是唐大师觉得有半点言过其实，莫说十日流水席，便是日后大师有任何差遣，秦某绝无二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