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有了番薯和安南稻,老天爷又赏饭吃,风调雨顺,产量比从前不知提高多少,就按照泽县中等田的产量来算,您这边应该至少还能再挤出300万斤粮食才对。
我另算了算我手底下的其他七个县城,合计应该还能再凑两百三十万斤左右,我的三百万斤加上您的三百万斤,就是六百万斤,可供将士们十一二日嚼用。
加上还有扬州那边,和淮安到淮阳关一线的十五座城池一起摊派,问题就不太大了。”
“什么?三百万斤?你抢粮啊???”
黄知府一听,忍不住脱口而出。
看张平安算计的这么清楚,眼角不由抽了抽。
又开始捋着胡须不说话,陷入沉思中。
张平安也不催,知道淮安这边已经送去了一部分粮食后,他就没那么慌了。
此时黄知府的确纠结。
虽说都是同朝为官,所有东西都是朝廷的。
但平时各自为政惯了,各县那点钱粮各个地方官一向都看得紧紧的。
就像仓鼠屯粮一样,东西也只有在自己手里才安心。
主要是淮河一线的城池不少,黄知府觉得他们其实能挤不少粮出来,淮安是可以不用出那么多的。
真要给少了,万一出事,引起将士们哗变,他又担不起这个责任。
真的是难!
眼看一刻钟过去了,张平安沉声道:“黄大人,您也不用太过于纠结,您有您的难处,我也理解,不过就是这押送粮草的事儿,总得有人出面,就怕到时候有人在周大人面前乱说话,诋毁您啊!您也知道,好些驻军的将士都是周大人的亲信,都是粗人,他们说话一向是口无遮拦的!”
黄知府闻言动作一顿,瞥了几人一眼没说话。
尤其重重看了老秃一眼。
老秃只低头喝茶,不说话。
片刻后,黄知府才重重叹气道:“罢了罢了,出头的椽子先烂,人怕出名猪怕壮,谁让淮安在前头呢!为了顾全大局,我们也只有出了这三百万斤粮了!”
说完后又话锋一转,对老秃道:“不过等到了周大人面前,游大人你可得替我美言几句啊,这四百多万斤粮食来之不易,都是淮安将士和百姓们牙缝里挤出来的!”
说到最后竟然又拿出帕子擦眼角。
是真心疼了!
老秃立刻眉开眼笑,拍着胸脯高声道:“黄大人,您就放心吧,我定在周大人面前替您美言几句,您这样为国为民的好官属实不可多得!”
粮食问题敲定后,便是装船押运的事宜了。
黄知府道:“淮安的漕船只有40余艘,大的广船18艘,每船可载粮9万斤,小些的福船25艘,每船可载粮5万斤,昨日情况紧急,大船我已经全部派出去了,现在只剩小船,加上至少还得留下五艘船应急,能立刻动用的福船现在只有20艘,刚好把你们带来的粮装完就差不多了。”
这个情况张平安刚才听到黄知府说已经送了一百五十万斤到前线时就料到了。
淮安有多少船他很清楚。
张平安细细道:“唔,如果我们这批粮食立刻装船送走,那么广船和福船最快也得七八日后才能回来,下一批粮再到前线那就得是十日后了,粮食肯定不够吃,军中又不可一日断炊,我有个想法,黄知府您听听?”
“洗耳恭听!”黄知府做了个请的手势。
张平安这才继续道:“淮安人口众多,人手充足,咱们何不效仿前人行军作战的方法,制作糗粮,将炒熟的米麦豆等谷物磨成粉、压成块,既方便携带储存,又能解决船只不足的问题,也不用费多少功夫,我估计起码能多装近一半。”
“《周礼》和《梦溪笔谈》中都提到过糗粮作战,应是可行,我竟一时没想到”,黄知府也反应过来。
当下立即吩咐人去安排。
“如此一来,你们今日也不用急着走了,就算底下人不眠不休干一晚上,我估摸最快也得明日下午才能忙活完,我让下人先带你们过去用饭,然后歇息吧,我还得去着手拨粮的事情,就只能失陪了”,黄知府算了算时间道。
“多谢黄知府体恤”,张平安和老秃等人一齐起身,拱手行礼道。
黄知府摆摆手。
这次没送几人出门。
张平安也不在意。
老秃走远了后才低声道:“看来黄大人是真心疼了,连送也不送了!”
“没办法,淮安好不容易存了那么些钱粮,一下子就得划拉几百万斤走,谁能好受?!”张平安倒挺理解。
文官和武官不一样,考虑的会更多,想法也多。
就是他自己也心疼啊!
等从前线回来后,估计得跟着百姓们一起节衣缩食了。
“这黄大人看着是个性情中人,不那么稳重,做事倒有些魄力”,老秃又评价道。
“唉,都是在赌啊!”张平安摇摇头道。
众人一天一夜没休息好,白天赶路也只啃了几个干饼子,现在是真饿了。
淮安不愧是府城,财大气粗,厨子手艺也好,准备的饭食十分丰盛,相较泽县强了不是一星半点儿。
老秃一边呼噜呼噜的狂吃,一边和张平安道:“本来还以为黄大人会安排的很简陋的,会和咱们哭穷,没想到还挺大方的!”
“既奉琼琚,何惜玑珥”,张平安正好吃完,擦了擦嘴道。
“啥啥珥来着?说些我听的懂的行不?”老秃拿着筷子挠挠头,有些懵。
“意思就是既然已经送出了重礼,又怎么吝啬一些小物呢!”张平安解释道。
说完笑了笑起身:“这位黄知府还挺有意思!”
这些话阮三一向是听不懂的,也没理,吃的头也不抬!
第二日一早,阮三用完早饭后,便先带了一部分民夫和车马回去了。
漕运运粮省时省力,用不上这么多民夫还有车马。
张平安和老秃则关心着糗粮制作的事情,果然让黄知府说准了,到下午申时,一百五十万斤粮食便做好了。
甚至还带着微微余温。
得亏淮安府人手充足,作坊多,手艺人也多,这才效率不慢。
装完船后,张平安和老秃带人一一检查好,确定没问题后,这才准备启程出发。
黄知府此时才发现不对,惊愕道:“张大人,你也去前线?”
“不错,我跟着游大人一起押运粮草,这么多粮食,不亲自送到周大人手上,我也不放心啊”,张平安点头,一脸平静地解释道。
“可你是文官啊?”黄大人继续追问。
“那又如何,谁规定文官就不能上前线了?”张平安笑了笑。
吩咐左右解开缆绳。
然后和黄知府挥了挥手告别。
船顺风而下,很快行出了几百米。
黄知府站在岸上,看着站在船头的张平安远去,忍不住暗暗啐道:“真是狡猾!”
旁边下人没听清,以为黄知府是有什么吩咐,于是问道:“老爷,怎么了?”
黄知府没好气地一甩袖子,背过身道:“没怎么,被人骗了!”
下人惊讶:“啊?在淮安谁敢骗老爷,不要命了?”
“哼哼!”黄知府咬牙哼哼了两声,心里有些不得劲儿,也不再多言。
都是聪明人啊!
看来自己赌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