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雪是化了,但黄土地面依旧硬邦邦的。可仔细的看,硬邦邦的地面上带着细小的裂纹。大地的裂纹之中,有着点点绿色的野草藏身其中,似乎在等待着料峭的春风过去之后,伸展自己曼妙的身躯。
这个时节的西北是最粗犷与荒凉的,尤其是那黄土夯成的城墙,风沙无数次的掠过,让那城墙的之上的纹路,像极了西北汉子那张冷一般沉默寡言的面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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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儿...商队!”
榆林镇响水堡,陕西宁夏甘肃三省交界的地方,纯粹而又厚重的边关哨所。城墙上的垛口后,摆着一排火炮,不知何年修筑的城墙上,还残留着多年之前敌人留下的箭镞。
一名哨兵,在了望台上值守,指着远处过来的一支商队大喊,“好几百匹骆驼....”
“嗯?”
响水堡千户王三柱,正蹲在墙角避风的地方,吸溜着大海碗里的羊肉泡沫,闻声嗖的起身,“哪呢?”
喊着,他噔噔噔跑上城墙,眯着眼朝外看。
“咦!还真是!”
他把手里的羊肉泡沫放在脚边地上,又摘下毡帽盖在碗上,纳闷道,“前天不是刚过去一家商队吗?怎么又来?”
“头儿?”
王三柱的副手是个贼眉鼠眼的汉子,呲着大黄牙,低声道,“看那商队的旗号,可不是指挥使大人那边打过招呼的,也不是给过咱们孝敬的,看着眼生呢!”
“你啥意思?”王三柱眼珠转转。
“抢他娘的!”
副手嘴里喷着唾沫星子,小眼睛瞪溜圆,“您瞧,几百匹骆驼呢!够咱们一年吃香喝辣的了....”说着,他坏笑道,“小的找人卖出去,起码能换十好几个好娘们.....”
王三柱眯着眼想想,“商队里的人呢!”
“宰了呗!”
副手直接说道,“先放他们出关,然后让兄弟们骑马追上。宰了之后就地掩埋,或者扔山里喂狼去。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入你娘的!”
啪,却是王三柱一巴掌拍在那副手脑门上,“你他娘的,是不是想害死老子,你来当千户!”骂着,他一指堡子外,越来越近的商队,继续骂道,“几百匹骆驼的商队,能是一般人的?”
“人家既然要从咱们这出关,定是有后手的!你奶奶的....”
王三柱骂着,噼里啪啦一顿拳打脚踢,“你狗日的没安好心!”
说着,他一擤鼻涕,然后黏糊糊的手指在城墙上擦擦,一甩头,“走,下去看看!”
噔噔噔,往下跑了几步之后,突然又回头,对着城墙上两名弓手骂道,“别动老子的泡馍.....敢偷吃一口,回头老子把你们屎打出来!”
“嘿嘿嘿!”
城墙上两个跟黑炭似的小兵一顿点头哈腰傻笑。
但等王三柱跟那副手走了之后,其中一名脸圆一些的小兵伸长脖子看看,然后给了身边伙计一个眼神。
两人同时蹲下,眼巴巴的看着被毡帽盖着的泡馍,一个劲儿的咽唾沫。
“吃呗?”圆脸小兵低声道,“一人就一口....”
另一个是瘦高个儿,头发散乱,脖子上全是大片的黑皴跟鳞片似的,开口道,“不行,吃了挨揍...”
数着,他贼眉鼠眼的环视一周,忽然咧嘴坏笑。掀开盖着泡馍的毡帽。
咳!
呸!
一口黄痰,就吐了进去,正落在黏糊糊的泡馍之中。
“呵呵呵呵...”圆脸小兵顿时乐不可支。
“看我看我...”
他伸出自己那看不出颜色的手指头,伸进泡馍碗中,用力的搅和搅和,“呵呵呵呵!”
“哈哈哈哈!”
“大人吃你狗日的粘痰了!”
圆脸小兵说着,抽出手指头,下意识的就往嘴里送,想要嗦啦一口。
啪!
瘦高小兵一个巴掌,“你他娘傻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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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关下面,铁闸门半开。
王三柱带着十几个兵,堵在路上。
“什么人,干什么的,往哪去?”待商队最前方的人靠近了,王三柱大声喊道。
“我们是安庆公主驸马爷家的商队,要出关做生意!”
商队最前边,一名穿着皮毛衣服,跟王三柱等人一比,细皮嫩肉的男子,在骆驼上倨傲的说道,“开关门,另外再给我们准备些草料,钱少不了你的!”
驸马爷?
王三柱心里咯噔一下,涌起几分对皇家天然的顾虑。
但身为边关的守将,该有的规矩必须有,再说他只是顾虑驸马爷的名头,却并不怕。
同时他的副手也低声道,“头,驸马爷的商队?咱们也不认识驸马爷呀?别他娘是假冒的吧?”
“还愣着干什么?”
等了几句话的功夫,穿着皮袍那人不耐烦了,“开关呀!”说着,他忽然一拍脑门,“忘了!”
接着,一道令牌从怀中掏出来,啪的一声扔了过来。而后,还有一道文书。
王三柱和副手接了东西,齐齐一愣,他俩不认字儿!
“西安兵马司发的通关令牌,西安府发的通关文书!”
那人更是不耐烦,喊道,“看好了,上面写着,该商队出关,军民不得阻拦....看好了,文书上面写着清清楚楚,当朝驸马爷.....”喊着,他骂道,“赶紧开门,爷爷累了好几天了....”
“耽误了爷爷赶路,你们吃不了兜着...”
王三柱和副手顿时面色大变,眼神唰的就跟狼似的。
他们这等最前方边关哨卡的军汉,可不是内陆军卫的屯田兵,性子最是暴躁,最是吃软不吃硬。
再说王三柱手底下的人都在城墙上看着呢!他们的千户大人,在城下面竟然被一个商人指着鼻子骂?千户大人的脸往哪放?
“你他娘咋呼什么?”
王三柱大怒,握着刀柄,额上青筋直蹦,“运的什么货?检查!”
“嗨,你个当兵的油盐不进呢?”
穿皮袍那人也是勃然大怒,“告诉你,这可是驸马爷...哎,别动...”
他话都没说完,就见一群兵嗖的冲向驼队。全然不顾商队之中,那些同样带着刀挂着弓的镖客,抽刀噗的一声扎进包袱之中。
“曹....头儿...”
有人大喊道,“是茶叶!”
王三柱顿时眼睛一眯,满面狰狞。
“反了反了反了...”
穿皮袍那人跺脚大喊,“驸马爷的东西你们也敢碰......”他指着王三柱,“知道那一袋子茶叶多少钱吗?你狗日的....”
啪!
“哎呦!”
一道马鞭,凌空而下。
那人被王三柱一鞭子抽得满地打滚,而后就见千户大人手臂一挥,“都拿了....”
“驾...”
话音落下,就见十几名骑兵嗷嗷叫唤着从关里冲出来,直奔驼队。
商队之中,镖客的头目见状不对,赶紧在马背上抱拳,“军爷,一场误会....是话没说清楚....”
嗖!
噗通!
却是他正说话的时候,一只箭镞正中他的膀子,让他咚的一下从马上摔落。
而后就见那官军的十几名骑兵,已奔到了跟前,张开的骑弓上,箭镞雪亮。
“你...好胆子....”
穿皮袍的男子从地上爬起来,捂着脸颊,大喊道,“我可是安庆公主驸马爷的管家,我们老爷是皇上的女婿,你是要造反吗!”
话音未落,眼前一花。
砰!
王三柱上前,一脚踹在他脚面上,直接将他踢昏过去。
“都双手抱头蹲下,鞋脱了,裤腰带解了!”
王三柱对着商队的人喊道,“动一下,要你们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