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船从水上来!”
范从文指着江面上的货船,笑道,“查验缴税之后,本该快速的卸货,而后驶离!可是这些船,为何都堵着呢?你看,那边那些人面红耳赤的在那争辩什么呢?”
“哪些人?”
冯文远看过去,而后开口道,“因为货没地方放,所以商人们只能租借本地百姓的宅子用来存放。”说着,他感叹道,“要说水门关附近这些有宅子的百姓,那可真是吃喝不愁!商人们存放货物,他们是漫天要价!”
“其实这些本地人还好,就怕那些在其中吃了房东又吃租客的牙人,就靠着一张嘴.....”
说着,他似乎明白过来,错愕的看向李景隆,“您的意思是?”
“那些地方,看着有十来亩地大小!”
李景隆指着水门关外那片窝棚还有大片大片的荒滩,“把人都清走,盖上仓库,租给商人们存放货物!咱们按月收取租金。”
“这....”
冯文远又是错愕,“合规矩吗?”
“公爷的话就是规矩!”
范从文在旁笑道,“那片地方都盖上仓库,一年下来光是租金就有个十来万两.....”说着,笑笑,“所谓师出有名,干脆就叫塌房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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塌房税,其实历史上是老朱同志所创办的。
不想此事阴差阳错之下,被李景隆给提出来,被范从文给落实了。
不单是塌房税,还有另外一种房税,就是官房。
这也是京城最为主要的财源之一,京师之中有大量的人口。这些人口包括手工业者,劳动力者,商贩等等....还有在京的大量的官员。
而在古代社会,有着明显的身份等级,老百姓住什么样的房子,官员住什么样的房子都是有规定的。
更不是说你随便找块地,就能盖房子的。房子,也不是你有地皮就随便建的。
甚至身份一直约束着,购买者能购买房屋的大小。
封建社会,土地远比现代社会管理的更加严格。
所以朝廷在京师之中大量的修建房屋,用来出租。
最大的房东,就是皇帝。
其实只有置身于这个时代,才会明白这个时代的经济特性。
那就是无处不在的垄断专权经济。
城池的一切配套都是为了皇家和统治阶层所设置。而所有的财富,最终也只有一个流向,那就是国库。
这就是家天下!
“那....”
冯文远想了半天,看向远处那片低矮的窝棚,“拆了的话,原先那的人....怎么办?”
李景隆一笑,没有说话。
范从文开口,“那是应天府的事,不是咱们的事!”
占据水门关外这些荒地的人,在理论上,不属于民。
因为他们的户籍不在应天府,他们是周围地区过来讨生活的人。他们在身份上,跟那些把房在出租给商人存放货物的本地人,有着天差地别的不同。
举个最直白的例子,水门关附近有房子在籍的本地人,打了这些出苦力讨生活的外乡人,即便闹到官府去,大概率也就是白打。而反过来,则就严重了。
首先这些本地人,在本质上算作民,他们有恒产。
讨生活的人一无所有,属于过客。
“理是这么个理!”
冯文远又顿了顿,“但若是有些御史...”说着,他笑笑,看向李景隆,“您也知道,御史言官们总是...鸡蛋里挑骨头。”
“断章取义,牵强附会嘛!”
李景隆笑笑,“大胆做,听蝲蝲蛄叫唤,还不种地了?”
就这时,突见曹泰的舅子仇正,板着脸快步走来。
“公爷....”
“何事?”李景隆见他脸色,就知道可能遇着事了,摆手让周围闲杂人等下去,低声问道。
“那边两艘船!”
仇正指着水面上停靠的两艘大船,低声道,“一艘是怀远侯曹兴家的,一艘是景川侯曹震家的!”说着,顿了顿,“查出来夹带了.....都是辽东的皮货,光是紫貂皮子就三十多张!”
李景隆眼帘低垂,“不缴税?”
仇正是个死心眼,开口道,“不是缴税的事,他们是官船夹带.....”
“您按照货额收税就是了!”
范从文在旁接口道,“交了钱他们爱哪去哪去,不交钱...再说不交钱的!”说着,他看向李景隆,又道,“别人的面子可以不给,但是景川侯家的小侯爷,也是咱们公爷的小兄弟,呵呵!”
“别声张!”
李景隆继续吩咐一声,对仇正道,“能代表主家出来的管事没有傻子,就算他们还是不懂,也别为难他们,私下放了,回头我亲自和曹震去说!”
之所以,他愿意在这件事上给曹震一个小通融。
并不是因为以前的交情,也不是因为曹炳,而是因为.....
曹震在三年后,会出现在老朱同志的死亡名单之中。
“好!”
仇正那死脑筋好似才明白了一些,点头转身。
不想码头那边,骤然传来一阵喧哗。
就见一名商船的管事,站在船头对着检查的兵丁差役等破口大骂,“知道这是谁家的船吗?知道吗?说出来吓死你们!这船你们也敢查,还敢要钱?让你们领头的来见我?”
“刚说完都是聪明人,这就冒出个蠢的!”
李景隆冷笑,“公然抗税,抓了......”
话音落下,几名差役抖着水火棍和锁链就冲了过去。
但下一秒,却齐齐的愣在原地。
“告诉你们!”
那管事大喊道,“这可是曹国公家的船!”
瞬间,码头上鸦雀无声。
“太子少保,左柱国,赏全副郡王仪仗,世袭罔替曹国公家的船!”
那管事见周围寂静无声,得意的叉腰喊道,“装的都是药材,哪个王八羔子活的不耐烦了,过来查来...来!不查老子都瞧不起你们....”
唰!
无数的目光,望向李景隆。
而李景隆站在原地,顿觉面皮滚烫。
他自己刚叭叭的说完,没想到先跳出来公然抗税的,居然是自家的船!
“瞅着面生!”
李老歪上前,低声道,“不像是咱府上出去的!”
“还愣着干什么?”李景隆眼角狂跳。
而后李老歪一个箭步冲了出去。
那管事还在得意的喊着,“多少年的老规矩了,只要是我们府上的船,入了关之后第一个靠岸,第一个上岸,今儿老子肯排队已是给你们....”
咚!
却是话音未落,人已被飞奔而去的李老歪一个飞脚踹入水中。
“抓起来...”
李景隆咬牙,刚要说话,突然余光一瞥,怔在当场。
不远处,一行人正笑呵呵的看着,领头的不是太子朱标还能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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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你在京城,推行新税法!”
路边一处茶摊上,朱标小声笑着,“所以我就想着来这水门关看看,不想...呵呵,刚来就见着你家的船在那耀武扬威!”
李景隆满脸尴尬,“太子爷,是臣持家不严!”
而此时,李老歪快步走来,行礼之后在李景隆耳边低声道,“公爷,是夫人那边的陪嫁下人,一直在咱家药铺子当中负责采购。才从山东运药材过来,不知您如今管着京城的税收....”
“可有家眷?连同他一家子!”李景隆冷着脸,“都撵出去,这样的人留着,只会败坏家风!”
“哎!”
忽然,朱标在旁叹气,“治家尚且如此,治国何其艰难....家国天下,小人太多!”
说着,他忽一指身侧一名李景隆看着很是面生,带着几分腼腆的年轻儒生,“可认得此人?”
李景隆看看对方,“臣...眼拙!”
“刚从江西道监察御史调任京师的解缙,解大绅!”朱标笑道。
“哦!”
李景隆恍然大悟,“原来是解...解元!先生大才,如雷贯耳!”
“不敢不敢!”
解缙带着几分拘谨,“下官解缙,见过曹国公!”
“就这...?”忽然,朱标又道。
李景隆纳闷,“您说什么?”
“晌午该吃饭了!”
朱标笑道,“难不成你大中午的,就请我喝茶?”
说着,他看向李景隆,感叹道,“你已经很久,没陪着我吃饭了!”
相亲中,有点水。
勿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