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仙楼灯火通明,正是晚市最热闹的时候。赵四熟门熟路地上了二楼雅间,叶明在楼下等了一刻钟,估摸着酒已过三巡,这才整了整衣袍上楼。
雅间内,赵四正独自饮酒,见有人闯入,醉眼朦胧地抬头:\"你...你是...\"
叶明反手关上门,将一袋银子放在桌上:\"赵四哥,听说令堂身体不适?\"
赵四的酒顿时醒了一半,警惕地盯着叶明:\"你是何人?\"
\"能帮你的人。\"叶明又取出一个锦盒,\"太医院特制的'活络丹',比你平日拿的效果好上三成。\"
赵四的手微微发抖,没有去碰锦盒:\"公子想要什么?\"
\"大理寺天字三号牢房的犯人,我要他活着。\"叶明声音平静,\"不难为你,只要每日饭菜里加一勺这个。\"
他取出一个小瓷瓶,\"养胃的药粉而已。\"
雅间内静得能听见赵四粗重的呼吸声。最终,他伸手接过瓷瓶,却推回了银袋:\"药我收下,银子不必。我赵四虽是个小卒,还不至于拿老娘的命换钱。\"
叶明微微一愣,随即郑重拱手:\"是在下唐突了。令堂的病,我会请沈先生亲自去看看。\"
离开醉仙楼,夜风拂面,带着初秋的凉意。叶明没有立即回府,而是绕道去了西城的叶家布行。铺子已经打烊,但后院的灯还亮着。
二哥叶风正在灯下核对账册,见他进来,揉了揉发红的眼睛:\"三弟,你来得正好。我发现崔家绸缎庄近三个月的进货量比往常多了三成,但售出的记录却对不上。\"
叶明凑近查看,眉头渐渐皱起:\"多出来的丝绸去哪了?\"
\"问题就在这。\"叶风指着账册上一处修改的痕迹,\"这里原本记录的是'北运二十车',后来被人涂改为'库存'。\"
北运——叶明心头一跳。北方边关正值战备,大量丝绸运往边关,只有一种可能:制作军旗、营帐,甚至是...里通外敌的信物。
\"账本被卢远山拿走了?\"
叶风点头:\"不过巧的是,崔家账房有个学徒偷偷抄了副本,今日托人送到了我这里。\"
他从案几下抽出一本薄册,\"那孩子说,他师父死前嘱咐他,这账本关乎重大,必须交给可靠之人。\"
叶明接过副本,快速浏览了一遍,心中了然。这恐怕就是郑家急于查封绸缎庄的真正原因——他们要在账本落入皇帝手中前,将其篡改或销毁。
\"二哥,这事你先别声张。明日我找机会面见陛下。\"
叶风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拍了拍弟弟的肩膀:\"你小心些。对了,母亲让我提醒你,明日是祖父忌辰,全家都要去祠堂祭拜。\"
叶明这才想起这桩家事,点了点头。无论朝堂风波如何,家族传统不可废。这或许也是好事——郑家再大胆,也不敢在叶家祭祖之日公然发难。
回到国公府已是亥时。府中大部分院落都已熄灯,只有父亲书房还亮着。叶明轻轻叩门,听到应答后推门而入。
叶凌云正在擦拭一柄宝剑,见他进来,将剑归鞘:\"事情办得如何?\"
叶明简要汇报了进展,又将账本副本呈上。叶凌云仔细查看后,神色凝重:\"此事牵连甚广,必须谨慎处理。\"他顿了顿,\"明日祭祖后,你随我进宫面圣。\"
\"是。\"叶明应道,忽然注意到父亲案头放着一封边关来信,\"大哥有消息来?\"
叶凌云面色稍霁:\"嗯,说边关安稳,让你不必挂念。\"他起身拍了拍儿子的肩,\"去休息吧,这几日你也累了。\"
回到自己的院落,叶明发现桌上放着一碟桂花糕和一碗温着的杏仁茶。杯底压着一张字条,是小妹叶瑾稚嫩的笔迹:\"三哥别忘了吃点心。\"
叶明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他拿起一块桂花糕咬了一口,甜香在口中化开,暂时冲淡了一天的紧张与疲惫。
窗外,一轮明月高悬。明日祭祖,后日朝会,周子陵的生死,账本的去向,郑家的反扑...千头万绪在脑海中盘旋。
但此刻,在这方静谧的小天地里,他允许自己暂时放下一切,享受这份难得的安宁。
叶明吹熄蜡烛,和衣而卧。月光透过窗纱,在地上勾勒出斑驳的花纹。远处传来打更声,三长两短,已是子时。
新的一天,即将开始。
第二天寅时三刻,天边才泛起一丝鱼肚白,叶府上下已经忙碌起来。
福伯拄着拐杖在前院指挥着仆役们摆放祭品,声音虽沙哑却中气十足:\"那边的香炉再往左些,对,正对着祠堂大门!\"
李天宝捧着装有新裁制深衣的托盘,轻手轻脚地推开叶明的房门,却发现自家少爷早已起身,正站在窗前望着渐亮的天色出神。
\"少爷,您怎么自己起来了?\"李天宝赶忙放下托盘,拿起梳子,\"小的这就伺候您更衣梳洗。\"
叶明收回思绪,任由小厮为自己梳理发髻:\"天宝,前日让你打听的事可有消息?\"
李天宝手上动作不停,压低声音:\"回少爷,郑国公府昨夜确实有异动。子时前后,有辆马车从侧门出去,直奔城东的清风观去了。车上是谁没看清,但赶车的是郑府大管家郑禄。\"
\"清风观?\"叶明微微蹙眉,\"那不是卢家的产业么...\"
\"可不是嘛。\"李天宝系好发带,又取来深色祭服为叶明换上,\"更怪的是,约莫一个时辰后,那马车回来时,车上多了个戴斗篷的人,直接进了郑府书房,到天亮都没出来。\"
叶明眼中闪过一丝锐光,但很快又恢复平静。他整理好衣襟,从枕下取出那本账册副本,递给李天宝:\"把这个缝在祭品箱的夹层里,除了我父亲,谁都不能说。\"
\"小的明白。\"李天宝小心翼翼地将账本藏入袖中,又为叶明系上玉带,\"少爷,早膳已经备好了,夫人特意嘱咐厨房做了您爱吃的枣泥山药糕。\"
正说着,院外传来叶瑾清脆的声音:\"三哥!你好了没有呀?再不去祠堂,爹爹该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