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东他爸再次看了一眼苏大明,又看看现场的人,摇了摇头,深吸一口气,还是掏出手机,拨通了报警电话。
现场距镇里已经不太远,显然镇派出所今晚值班的人不少,即使在深夜,也很快赶到现场,通过详细询问后便将汪信英和赌场老板带走调查。
汪信英的脸上还挂着泪痕,但她的眼神中却透露出一种前所未有的释然,抓着警车栏杆,双眼紧紧盯着哭的死去活来的晓强兄妹,心痛、担忧与不舍充斥满三母子的内心。
上庄村民们也陆续赶到现场,村子里就这样,一家有事,尤其白事,家家户户都会在闻讯的第一时间就要赶到,哪怕平日里不太来往,但在这种时候也少有推诿的,即使现在是寒冬的凌晨,即使苏大明家远离村子,平日里也和大家没多少来往,大家在接到阿东他爸的电话后,还是摸索着爬起床,三五结伴,乘坐各种交通工具赶到了现场。
见到躺在血泊中的苏大明,和哭得死去活来的奶奶,大家都忍不住摇头叹息,也对汪信英感到惋惜。
但更多的是对苏晓强兄妹的同情。在这个小村庄里,每个人都看到过苏家家暴带来的伤害,现在大家内心中都希望苏家兄妹能够从此摆脱这个噩梦,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阿东他妈拉着阿东他爸,嘴里低声祈祷:“愿上天保佑信英和孩子,愿他们能过上安宁的日子。”
吴婷婷作为上庄社长。每当村里遇到大事小情,总是第一个站出来,义不容辞地承担起责任。这一次,面对苏家的不幸,吴婷婷也是毫不犹豫地站了出来,担任起现场和丧葬的总调度。
苏家的状况,村里人心里都有数。一穷二白,家徒四壁,连给逝去的亲人置办一副像样的棺材都成了奢望。
吴婷婷组织村民们,你五十我一百地凑钱,终于买来了一副薄棺。在这样的境况下,葬礼自然也没有白事路数,更没有宴席一说。
征得苏奶奶的同意后,葬礼一切从简,草草地便将逝者抬上了山。
在葬礼上,苏晓强的表现却让所有人都感到诧异。他全程冷眼旁观,或是走到一旁陪伴年幼的妹妹,脸上没有丝毫的悲伤之情,更没有流过一滴泪。
吴婷婷看在眼里,走到苏晓强身边,轻声劝道:“晓强,你是孝子,要跪在灵前行孝子礼的。”
苏晓强想都不想,只是冷哼一声,眼中满是愤恨:“我不知道我妈会出手,要不然我会在她之前打死这个畜生!”
吴婷婷一愣,她没想到苏晓强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有几个村民也纷纷劝苏晓强,希望他能放下心中的仇恨,毕竟,逝者已往。
但苏晓强的态度却异常坚决:“我不会下跪,这辈子我也不会原谅他!是他害我妈被抓走的!”
大家看着倔强的苏晓强,心中五味杂陈,每个人的心中都有难以言说的伤痛和仇恨,即使这个对象只是个未成年,也需要被尊重。
村里长者、同龄人都与苏晓强各种交谈沟通,主题就是希望他能够早日走出阴霾,重新面对生活。
但苏晓强家的不幸如同阴云般笼罩,生活在苏大明死后变得更加残酷。苏大明虽然走了,却导致母亲锒铛入狱,瞬间将这个家推向了深渊。
没有了汪信英的勤俭持家,这个家仿佛失去了灵魂。
年迈的奶奶痛失丈夫和两个儿子,本已年迈的身体更是力不从心,每日里只能坐在门口,望着孙子忙碌的身影,嘴里抱怨自己是个老不死,连累了晓强兄妹,眼中满是心疼与无奈。
家里为数不多的余粮很快就吃完了,村民们的捐款也只是杯水车薪。
为了生存,他们不得不将一日三餐缩减为两顿,从干粮变成了稀粥。
四岁的苏晓雪时常饿得嗷嗷叫,她的哭声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刺耳,伴随着奶奶无尽的咳嗽声,构成了这个家最沉重的背景音。
十二岁的苏晓强,本应是无忧无虑、享受童年的年纪,却不得不扛起家里的重担。一有时间,就扛起锄头、砍刀,把小小的身影隐入大山及农田;每天放学后,直奔村里的各个角落,翻找垃圾桶里的瓶瓶罐罐、纸板、金属。
然而,农村的条件远不及城里,收获总是有限。有时候,他忙碌到天黑,也捡不到几个瓶子。
售卖这些废品还得等收破烂的上门,否则,从村庄到镇里至少需要走三个半小时的路程。这对于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来说,无疑是沉重的负担。
家里每个月的电费不过两块,因为整个家里只用一盏五瓦的节能灯,这是为了小强写作业才没有被拆的。其余的一切电器,或不曾拥有,或已经被停用、变卖。
为了做饭和让奶奶烤火过冬,小强每天早上五点就要起床,趁着月光上山砍一背柴,背回家才去读书,因此迟到成了常态,罚站、面壁就是家常便饭,好在他的学习一直是全年级第一名,同村的张老师也时常帮他说情,惩罚也没有多过分。
尽管如此,苏晓强从未抱怨过一句。默默地承受着这一切,用瘦弱的肩膀扛起了整个家。
每当夜深人静时,他都会坐在昏黄的灯光下,凝视着窗外的星空,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迷茫与。或许,生活不会一直这样下去,所以他必须坚强起来,为了妹妹、为了奶奶、也为了自己。
在那个寒风凛冽的春节,雪花静静地飘落在村子的每一个角落,仿佛为这个悲伤的家庭披上一层薄薄的银纱。母亲的入狱像一颗巨石,重重砸在了一家人的心头,让原本温馨的小屋瞬间变得冰冷而寂静。
年夜饭,是胡社长送来的一小碗腊肉,加上奶奶搓的玉米面饭,
饭桌上,四岁的晓雪,一无所知,大口的对付着碗里的肥肉,嘴里还叽叽喳喳的说着过年的快乐:“奶,你听到没有,那是大炮仗,好不好听。”
奶奶和晓强微笑着回应着晓雪,却谁也说不出一个话题,听着院外传来村子里的炮仗声和烟花的绚烂。一个脑海里全是妈妈在铁窗里孤独,一个想着死去的丈夫、大儿子、三儿子和监狱里的二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