奢华的水晶吊灯在会客厅穹顶倾泻下光芒,镀金雕花的法式长桌两侧,多弗朗明哥和茉可相对而坐,身着黑白制服的女仆们无声的穿梭其间,鎏金骨瓷茶具与三层点心架在丝绒桌布上渐次铺开,其中一位戴着蕾丝发饰的女仆手中捧着披肩趋步上前,在得到茉可颔首许可后,才小心翼翼的将披肩覆于茉可裸露的肩头。
金座钟的指针悄然划过三刻,直到最后一位女仆躬身退出,沉重的橡木门在身后无声闭合,将内外隔成两个世界。
水晶吊灯的光晕在骨瓷茶具上流转,折射出细碎的光斑,像散落一桌的钻石,多弗朗明哥斜倚在鎏金扶手椅中,指尖把玩着一柄银质茶匙,不知是想到什么,多弗朗明哥忽然轻笑一声,信手拈起一枚马卡龙。
“也不知为何,无论我请多高明的厨师,做出的点心始终没有茉可小姐上次做的好吃呢。”
多弗朗明哥慢条斯理的品尝着糖霜在舌尖融化的甜腻,全然不顾对面等待谈判的茉可,闲适的姿态仿佛这场会面不过是场下午茶消遣。
“说说看吧,宁愿让渡奴隶产业一成利益也要让我作为交易筹码,你到底想要什么?”
茉可并未碰触面前精致的茶点,鎏金骨瓷杯中的红茶早已不再蒸腾热气,那些精心烘焙的马卡龙在描金瓷盘里也渐渐失去温度,茉可微微抬起下颌,锐利的目光穿透氤氲的光晕,看向了玩世不恭的多弗朗明哥。
这些日子茉可在德雷斯罗萨几乎全程受到监视,但想要接收一点外界的消息并不难,毕竟多弗朗明哥并未限制茉可的自由,躲过侦查不算是困难的事。
多弗朗明哥慢条斯理捻起雪白的湿巾,擦去了手指上的糖霜,低垂的眼睫在灯光下投下一片阴影,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骨节分明的手指转而握住水晶杯,指腹在杯壁留下模糊的雾痕,“茉可小姐背后的情报网还真是格外强大啊,竟然能查到这消息,那我也不拐弯抹角,五亿贝利,买罗西南迪的命……”
“可以。”
没等话音落下,茉可眼都不眨的答应了,呼吸的节奏都未曾改变,仿佛多弗朗明哥方才说的不过就是个普通数字,而不是贝利。
“茉可小姐别着急,我还没说完,不过真没想到,五亿贝利,茉可小姐竟然是说拿就拿,还真是出手大方呢,或者应该说,我这个弟弟的命这么值钱。”
多弗朗明哥男人慵懒的支着下颌,修长的手指在太阳穴处轻轻敲击,那双总是半眯着的桃花眼此刻完全睁开,瞳孔微微扩张,眼底闪烁着捕食者发现新猎物时才有的兴奋光芒。
太有趣了,他早就察觉茉可平静表象下的暗流,那看似温顺低垂的眼睫下藏着的,分明是匹蓄势待发的狼。
多弗朗明哥舔了舔突然发干的嘴唇,浑身血液都愉悦的沸腾起来,他突然很想看看茉可到底还有多少层伪装没撕下来,但茉可可不是那些无用的女人可比的,多弗朗明哥不得不压制下内心的躁动,神情贪婪又克制。
除开已知的海军身份,茉可还与如今的四皇红发有关系,可当他说出五亿贝利时,茉可却是眼都不带眨一下的答应,就算红发是四皇,也不可能一次性这么大手笔。
做海贼来钱快,可也不是这么个快法,毕竟这些钱除开必要人际,可是还得养活海贼团上下的人,红发是四皇之一,手底下要养的可不止一个海贼团,茉可再怎么受宠,红发也不会这么无脑,所以唯一的解释,只能是茉可还有着其他的他所不知道的身份。
“说吧,还有什么条件?”
茉可缓缓抬眸,纤长的睫毛如同黑天鹅的羽翼般掀起,露出一双淬了冰的橘粉色瞳孔。
多弗朗明哥的喉结不受控制的滚动了一下,下意识想移开视线,却发现自己的眼球像是被某种磁力牢牢吸附,茉可的瞳孔里仿佛有漩涡,正一寸寸吞噬他引以为傲的定力。
后颈的汗毛集体倒竖,某种原始的警觉在脊髓里炸开,让多弗朗明哥越发兴奋,茉可果然不是什么温顺的猎物,而是能轻易撕开他喉咙的顶级掠食者,真是太棒了,能配的上他的只有像是茉可这样的女人。
“成为我的人。”
“多弗朗明哥,你是想单独尝尝岛屿被炸的滋味吗?”
茉可皮笑肉不笑,吐出的每个字都像是淬了冰的刀片,看来上次炸了凯多的岛屿,多弗朗明哥没损失多少,所以没长记性,这是欠炸了是吧。
“咈咈咈,当然不想,既然不行,那我就换一个。”
多弗朗明哥直起身,修长的手指在桌面轻轻一掠,仿佛拨动了无形的琴弦,霎时间,水晶杯盏与鎏金茶具应声倾覆,精致的马卡龙如断线珠玉般四散飞溅。
“噼里啪啦——”
描金瓷盘砸在大理石地面,银质茶匙弹跳着发出清越的哀鸣,多弗朗明哥垂眸看着满地狼藉,唇角噙着近乎残忍的优雅,价值不菲的骨瓷碎片在他锃亮的皮鞋边铺开,像极了被撕碎的邀请函。
“茉可小姐,陪我玩一个游戏如何?”
空气中氤氲着红茶特有的麝香葡萄气息,与摔碎的点心散发出的甜腻果香在壁炉余温中纠缠,这股馥郁的芬芳本该令人愉悦,此刻却像毒药般在密闭的会客厅里蔓延。
多弗朗明哥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拂过袖口,交叠起修长的十指,手肘撑在鎏金桌面上,看似慵懒的姿态却让整个空间的空气都为之凝滞。
“说说看。”茉可没有拒绝,明白多弗朗明哥已经松动了。
“罗西南迪就藏在这座岛上,但茉可小姐得靠自己找到他,至于找到他的线索,我开心了自然会给茉可小姐。”
一边说着,多弗朗明哥站起身,走过餐桌绕到了茉可身旁,水晶吊灯的光线投下诡谲的暗影,让人看不清多弗朗明哥此刻真实的表情。
“游戏规则就是,不论方法,只要茉可小姐能凭着线索找到他,那我就放他离开,甚至那五亿贝利我也不要了,如何?”
“可以,希望你说话算话。”茉可仰头,直视着多弗朗明哥,“对了,我身边贴身照顾的人,我想自己挑,想必你不会介意吧。”
“当然,茉可小姐开心就好,那么,茉可小姐有想好怎么从我手里拿线索了吗?”
多弗朗明哥不甚在意的摊了摊手,他都能容忍茉可随意的胡闹,挑个人这点小事算什么,他现在最好奇的可是茉可如何从他手里拿到线索,他开心了才会给线索,而他是否开心可是由他自己说的算。
茉可眨了眨眼,唇角勾起一抹神秘莫测的弧度,“明天再想,今晚累了。”
没有回答,茉可绕过多弗朗明哥,径直离开了会客厅,将多弗朗明哥独自留在那片狼藉之中,没一会,干部们小心翼翼的推门而入时,发现多弗朗明哥像一尊被施了咒的雕像,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空气中漂浮的红茶香气早已冷却,只剩下摔碎的甜点散发出的,令人窒息的甜腻。
见多弗朗明哥半天没有反应,几个干部在门口踌躇不前,彼此交换着犹疑的目光 会客厅内一片狼藉,地上到处都是碎片,现在少主又站着一动不动,两人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
“多弗,你没事吧?”最终是琵卡犹豫着开了口。
“咈咈咈——”
像是触动了什么机关,多弗朗明哥突然爆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声,修长的手指覆上双眼,肩膀随着笑声轻轻颤动,笑声里裹挟着令人战栗的愉悦,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
“真是……”
多弗朗明哥放下手,眼底闪烁着危险的光芒,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声音轻柔得近乎呢喃,却让空气都为之一滞。
“该夸她聪明,还是笑她天真?”
多么可爱的猎物啊,居然天真的以为能救出那个叛徒,从茉可踏入这座岛屿的第一天起,他就没打算让她离开,永远都不会。
等到笑够了,多弗朗明哥再次恢复了平常似笑非笑的模样,“放心吧,我没事,都回去休息吧,接下来的事情可就有趣了呢。”
众人面面相觑,困惑在彼此的眼神中无声流转,却没人敢出声质疑,干部们像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一个接一个的垂下头,拖着沉重的步伐各自散去。
菲吉亚最后回头望了一眼,只见多弗朗明哥修长的身影被壁炉的火光拉得老长,垂在身侧的手再一次不由自主的攥紧。
在物质享受上,多弗朗明哥对茉可可谓极尽奢华之能事,每日清晨,当第一缕晨光透过蕾丝窗帘洒落时,早已有身着统一制式的女仆静候在门外,她们捧着鎏金的洗漱器具,熨烫妥帖的丝绸晨衣,以及从特别调制的玫瑰精油,动作轻柔的如同对待易碎的琉璃。
就连负责伺候的女仆长也时常恍惚,这位茉可小姐举手投足间流露出的优雅从容,倒比真正的公主还要矜贵三分。
“茉可小姐真好看,难怪国王会这般喜爱茉可小姐,要是我是茉可小姐,一定会喜欢国王这般帅气高大的男人的。”
没等旁边的女仆长阻止,替茉可梳头发的女仆已经心直口快说了出来,茉可透过梳妆镜看着身后一脸羡慕的女仆,嘴角微微上扬,并未接话,而照顾茉可一月有余的女仆长却是心头咯噔一下。
梳妆完毕,女仆们如潮水般退去,唯有女仆长仍垂手立在原地,屏息等待着茉可的发话,茉可缓缓起身,曳地的香槟色丝绸长裙在毛绒地毯上滑过,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茉可停在落地窗前,纤细的手指无意识的摩挲着天鹅绒窗帘的流苏,楼下的玫瑰园正值盛放,一名女仆手持银剪,正小心翼翼的修剪着枝叶。
女仆生得极好,杏眼樱唇,连修剪花枝的姿态都带着天生的优雅,只是她眉间化不开的愁绪,与满园春色格格不入,就像一只误入金丝笼的云雀,纵然羽翼鲜亮,却掩不住骨子里的惊惶。
“茉可小姐,今天那个女仆是新来的,嘴上没个把门,还请你别见怪,我等会一定好好教训她。”
女仆长头垂的低低的,多弗朗明哥做过的事她很清楚,毕竟她亲眼见证了当初的惨剧,可没办法,她只是个小小的女仆,她所能做的就是先顾好自己,所以她只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仍旧在王宫当个女仆长。
王宫如今的女仆大多都是少女怀春的年纪,因为不知道真相,对多弗朗明哥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也很正常,而多弗朗明哥带着茉可回来,这些傻丫头竟然将矛头对准茉可,真是一群没长脑子的。
茉可待他们可以说是极度温和,但茉可只是温和,又不是傻,如此明目张胆的挑衅是打算干什么?
她在王宫待了这么多年,看人这方面可没出过错,茉可对多弗朗明哥压根没那心思,先不说茉可手上的戒指代表已经结婚,就说多弗朗明哥的眼神吧,多弗朗明哥明显忌惮茉可,连多弗朗明哥都忌惮的人物哪是她们能惹得起的,也不怕一个不小心没了命。
“那个女仆叫什么名字?”
茉可抬起手,遥遥指向庭院中低头修剪花枝的身影,女仆长偷眼瞥见茉可平静的侧颜,悬着的心这才稍稍放下,看来方才小女仆的话并未引起这位的不悦。
女仆长轻手轻脚的挪到落地窗边,顺着茉可指着的方向望去,晨露未曦的玫瑰园里,漂亮的女仆正踮着脚尖修剪一株红玫瑰。
“哦,那个是春樱,是前几年国王从外边带回来的,说是看着和花一样,就让她负责庭院了。”
“春樱。”茉可呢喃了一声,随即偏头看向了女仆长,“倒是个好名字,以后就她来贴身照顾吧。”
“是。”
女仆长恭敬点头,茉可低头浅笑,离开了落地窗边,“小女孩有点心思没错,但要是喜欢上仇人,得知真相的那一天怕是会很痛苦的。”
“茉可小姐,你!”
女仆长瞳孔骤然紧缩,指节不自觉的掐进了掌心,没想到茉可竟然看出了她的隐藏,女仆长慌忙垂下眼睑,试图掩饰脸上慌乱之际,一阵轻叩声突然打破了室内凝滞的空气。
“茉可小姐,少主邀您去餐厅用餐。”
“知道了。”
茉可随意应了一声,款款走回床边,米花正蜷在丝绸枕上打盹,被阳光晒得蓬松的毛发散发着暖融融的气息,茉可一伸手,米花便自觉跃入茉可怀中,亲昵的蹭着茉可的手腕。
抱着这团毛茸茸的暖意,茉可步履优雅的向门口踱去,行至门前,茉可突然驻足,指尖漫不经心地梳理着米花的毛发。
“保护好自己才是首要,你护不住所有的人,我言尽于此。”
女仆长再抬头时,茉可的身影早已消失在门口,脸上虽已恢复了一贯的恭顺,只是颤抖的指尖还是泄露了内心的惊惶。
城堡里暗流涌动,自从多弗朗明哥频繁在茉可身边出现,不少年轻女仆的心思就活络了起来,她每天都能撞见几个刻意在走廊徘徊的身影,那些姑娘们或是整理着本就不乱的鬓角,或是摆弄着新换的蕾丝围裙,拙劣的伎俩看得她太阳穴直跳。
这个月她不知拦下了多少痴心妄想的傻姑娘,为此没少遭人白眼,可那一天的惨剧至今仍历历在目,她不过是想让更多的人活下去,可她只是个女仆。
女仆长喉咙发紧,水晶吊灯的光芒折射出冰冷的光,刺得她眼睛生疼,那些警告与规劝终究抵不过人心的贪婪,既然拦不住飞蛾扑火,那至少,至少这把火别烧到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