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营战的余波尚未完全平息,系统的强制传送提示便已响起。一小时后,流光闪烁,所有玩家被送回各自所属的城池,妖林深处的激战仿佛一场短暂的幻梦。
当天夜里,天雄城城主府的议事厅内,灯火通明。梁木水、梁金水、李炜泉等人齐聚一堂,脸上还带着未褪的疲惫,唯独少了张成良——他因过度催动天罚者之力,此刻正躺在客房中昏睡,气息微弱,需静养调息。
主位上,轩辕破端坐于椅中,天雄城最顶级的医师已为他处理过伤势,断裂的骨骼接好,冻伤的皮肤敷上了药膏,可他脸上的苍白与眉宇间的倦意,却怎么也掩饰不住。更让梁木水等人心头一沉的是,这位素来意气风发的人皇之子,此刻竟隐隐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颓废,仿佛被抽走了脊梁骨,连眼神都失了往日的锐利。
“各位。”轩辕破率先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他抬手按了按隐隐作痛的胸口,语气里满是自责:“对不起,是我辜负了你们的努力,我本是最有胜算的,结果……还是输了。”
梁木水连忙起身,摆手道:“你不要这么说,阵营战打成平手,不算输!再说四杰每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谁也预料不到结果,你别往心里去。”他顿了顿,看着轩辕破失神的模样,终究还是问出了口:“只是……你到底怎么了?和盛苍兰那一战,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你这状态……”
其他人也纷纷点头,眼中满是担忧,轩辕破为他们提供过不少的帮助,他现在的变化太过明显,不像是单纯因为战败而消沉,这使得梁木水他们都担心不已。
轩辕破沉默了许久,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议事厅内一片寂静,只有烛火跳动的噼啪声。
良久,他才缓缓抬头,眼中布满了血丝,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盛苍兰……她告诉了我一些事。”
众人屏息凝神,等待着下文。
“她说,当年盛家被灭门,根本不是妖族单方面的屠戮……”轩辕破的声音艰涩,仿佛每一个字都重逾千斤:“那是人族精心策划的一场阴谋。这些年人族与妖族抗衡,并非一味被动挨打,暗地里一直在布局反击,而盛家,其实就是人族抛出去的诱饵。”
梁木水等人脸色骤变:“诱饵?”
“是。”轩辕破苦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痛苦:“盛家能与天道沟通’的信息,根本就是人族高层刻意放大,甚至伪造了证据,故意泄露给妖族。妖族素来忌惮‘天道’二字,果然不顾一切地派出了大批顶级强者,暗杀盛家……”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人族早就布好了天罗地网,借着保护盛家的名义设下埋伏。最终,盛家满门被灭,只有盛苍兰与盛苍礼两姐弟幸存,而妖族那批顶级强者,也几乎折损殆尽。人族用一个‘对大局无关紧要’的家族,换来了妖族战力的重创……”
议事厅内一片死寂。众人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他们从未想过,那场被人族视为“妖族暴行”的惨案背后,竟藏着如此冷酷的算计。
“盛苍兰说,她年幼时偶然得知了真相,亲眼看到了家族被当作棋子牺牲的证据。”轩辕破的声音带着颤抖:“从那时起,她就恨透了轩辕家的统治,恨这种视人命如草芥的权谋,她策划这一切,不是为了夺权,只是想……推翻这一切。”
梁木水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他终于明白,为何轩辕破会如此颓废——盛苍兰的话,无疑是在他坚信不疑的“人族正义”上,狠狠砸开了一道裂缝。
“我……”轩辕破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我现在甚至不知道,我一直以来坚持守护的人族,到底是什么……”
烛火摇曳,映照着他落寞的身影,议事厅内的众人,也陷入了沉默。这场看似平手的阵营战,留下的裂痕,远比想象中更深。
议事厅内的沉默将所有人都笼罩其中,轩辕破的话语在众人心中掀起惊涛骇浪,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复杂的神色,心中的念头更是千回百转。
李炜泉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他想起了秘境中那些在战场上浴血奋战的同族,想起了人族与妖族厮杀时的惨烈,以同族为饵,哪怕目的是重创妖族,这手段也太过卑劣,简直是在践踏“守护”二字的底线。他下意识地想开口反驳,却看到轩辕破失神的侧脸,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梁木水的眉头紧锁,心中五味杂陈。
他理解人族对抗妖族的艰难,也明白有时候“牺牲”在所难免,可“牺牲小我,完成大我”这句话,从没想过会如此沉重地压在一个家族的白骨之上。他不知道该如何评判对错,只觉得胸口堵得发慌。
梁志佳轻轻叹了口气,眼神中带着几分无奈。在他看来,人族与妖族的战争早已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为了活下去,用一个对大局影响甚微的家族换取妖族元气大伤,或许是当时最理智的选择。只是这“理智”背后,藏着太多鲜血与眼泪,让人无法坦然接受。
没人说话,没人愿意在此时揭开这层血淋淋的真相。他们都清楚,无论自己站在哪一方,对轩辕破而言都是二次伤害——他所坚信的一切正在崩塌,任何评判都像是在他的伤口上撒盐。
良久,梁木水终于清了清嗓子,打破了沉寂:“你说……这有没有可能是盛苍兰的计谋?她为了赢,故意编造这种谎言动摇你的心志?”
轩辕破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希冀,却很快黯淡下去:“我也希望是假的,可盛苍兰说那些话时,眼神太真了,真到让我不敢怀疑。”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不过阵营战停了,我父亲那边的限制应该也解除了,等我回去问清楚,总能知道真相。”
梁木水张了张嘴,想说些安慰的话,却发现一切语言都显得苍白,他其实也隐约觉得,盛苍兰没说谎。
就在气氛再次陷入凝滞时,一直沉默的梁金水突然开口了,他往椅背上靠了靠,手指敲了敲桌面,声音带着几分粗粝,却异常沉稳:“你也别太钻牛角尖。”
众人都看向他,连轩辕破也抬起了头。
“我猜,你这人皇之子当得顺风顺水,遇到的坎儿,最后总有办法迈过去。”梁金水笑了笑:“可大人的世界,哪有那么多‘顺利’?有时候站在那个位置上,根本没得选。为了护住更多人,只能把一些东西往自己肩上扛,哪怕那代价能压垮人。”
“就盛家这件事来说,无论你能不能接受,这其实也算是一个十分划算的买卖。”
他的话像一块石头,投入轩辕破心中的死水,激起圈圈涟漪。
“划算的买卖吗?”轩辕破喃喃自语的重复道。
轩辕破沉默了片刻,低声问:“那你觉得,我现在该怎么办?”
“我不知道。”梁金水坦诚道:“但我觉得,不管你最后选哪条路,都别后悔。选了,哪怕是跪着也要走到底。”
梁木水等人都有些惊讶地看着梁金水,这个平时看起来大大咧咧、打起架来悍不畏死的汉子,竟然能说出这样通透的话,像是经历过许多不为人知的沉重。
轩辕破盯着梁金水看了一会儿,又低头沉思片刻,最后深深呼出一口气。那口气仿佛带着他心中积攒的郁气,吐出来后,他眉宇间的颓废淡了些,眼神也清明了几分。
“谢了。”他站起身,对着众人点了点头:“机甲我必须要先收走,我已经感觉到天道对我施加了压力,后续的奖励,等我问清楚以后再给你们答复。”
说着,他抬手一挥,三道流光闪过,李炜泉他们的三具机甲被收入储物空间,他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快步离开了议事厅,背影虽仍有疲惫,却多了几分决绝。
议事厅内再次安静下来,烛火依旧跳动,只是那份沉重的沉默,似乎淡了许多。
梁木水看向梁金水,忍不住问:“你刚才那番话……是认真的?”
梁金水咧嘴一笑,又恢复了平时的模样,挠了挠头:“我也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反正路是自己走的,再难也得走下去,不是吗?”
众人相视一笑,心中的郁结,仿佛也随着这句话,散了不少。
离开了议事厅以后,紧绷的气氛也随之散去,梁木水伸了个懒腰,浑身骨骼发出一连串清脆的响声,笑道:“总算能喘口气了,这阵子打下来,骨头都快散架了。”
李炜泉揉了揉还有些发僵的肩膀:“我去看看张成良,那家伙透支得太狠,别出什么岔子。”
其他人也纷纷道别,有的说要去酒馆喝两杯解乏,有的想回住处蒙头大睡,一场惊心动魄的对决落幕,每个人都需要一点时间,把紧绷的神经松下来。
梁木水看着众人散去的背影,又回头望了望轩辕破离开的方向,轻轻叹了口气,转身朝着自己的住处走去——他得好好捋一捋盛家灭门的这件事,他能感觉到其中还有一些谜团没有完全解开,年幼的盛苍兰到底是怎么知道盛家灭门的真相的,他不相信这一切仅靠机缘巧合就能解释得通,人族对于一些机密信息的处理程度就是这样的话,那人族恐怕早就被灭族了,这背后很可能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情。
而另一边,梁金水却没有随大流,他谢绝了其他人的邀请,独自一人走出了天雄城的城门,朝着城外走去。
森罗妖谷是出了名的妖兽聚集地,里面盘踞着不少强大的妖兽,平日里除了任务在身的冒险者,很少有人敢深入,可梁金水却像是回自己家一样,熟门熟路地钻进了深处。
“吼——!”
一头身形如牛的铁甲兽发现了闯入者,咆哮着冲了过来,厚重的蹄子踏得地面咚咚作响,头顶的独角闪烁着寒光。
梁金水眼神一凝,不退反进,他只是攥紧了拳头,迎着铁甲兽的冲击,硬生生一拳砸了过去!
“嘭!”
拳头上裹着淡淡的气劲,竟一拳将铁甲兽的独角砸得粉碎!铁甲兽吃痛,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庞大的身躯踉跄后退。
梁金水得势不饶人,身影如电,欺身而上,左右开弓,拳头如同雨点般落在铁甲兽的身上。
“砰砰砰!”
铁甲兽坚硬的外壳在他拳下不断龟裂,没多久便轰然倒地,没了声息。
梁金水微微喘着气,看着自己微微发红的拳头,眼中却没有半分喜悦,只有一丝烦躁。
他清楚地记得,在与盛苍礼对决的最后时刻,当梁木水倒下的瞬间,他脑海中那扇尘封的大门被猛地撞开,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席卷全身——那是一种全新的力量,让他能正面硬撼盛苍礼的拳头,甚至逼得对方受了重创。
可当一切结束,那种感觉就像潮水般退去,体内的壁垒明明已经出现裂痕,却又被无形的力量重新封死。他试过静下心来感悟,试过刻意回想当时的情绪,却怎么也找不回那种力量奔涌的感觉。
“再来!”
梁金水低吼一声,目光扫向密林深处,那里传来更多妖兽的嘶吼,显然被这边的动静吸引了过来。
他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猛地冲了过去,爪影、兽吼、拳风……在森罗妖谷里交织成一片混乱的厮杀。他任由伤口不断增多,任由鲜血浸湿衣衫,试图用疼痛和杀戮逼出体内那道潜藏的力量,逼回那种濒临绝境时的顿悟。
可无论他杀得多凶,打得多狠,那道壁垒始终纹丝不动。
月光将梁金水的身影拉得很长,他拄着断裂的兽骨,站在尸横遍野的林间空地上,浑身浴血,气息紊乱,周围的妖兽已经被他杀绝,可他心中的郁闷不仅没散去,反而愈发浓重。
“到底……差了点什么……”梁金水喃喃自语,一拳砸在旁边的古树上,水桶粗的树干应声而断,树叶簌簌落下,却丝毫无法缓解他心中的烦躁。
他靠着断树坐下,望着天上的明月,眼神复杂。
或许,那种力量本就不该刻意追寻,只有当真正的危机再次降临,当那份绝望与不甘再次撕裂心脏时,才能重现吧。
可他不知道,那一天,会在何时到来。
森罗妖谷的夜色越来越浓,只有偶尔传来的兽吼,陪伴着这个孤身战斗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