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灵看着他肩头汩汩流淌的鲜血以及那因痛苦而微微抽搐的脸庞，眼中的最后一丝警惕终于缓缓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淡淡的钦佩。
他点了点头，语气郑重了几分。
“苗前辈以诚相待，自断臂膀以示决心，此等求道之心，令人动容。我杨灵，亦非背信弃义、落井下石之辈。既然应下，必当尽力而为。”
他不再有丝毫犹豫，转身，步履沉稳地走向石桌旁，那对应着白棋一方、仿佛早已为他准备好的石凳。
当杨灵的臀部接触到那冰凉石凳的瞬间。
“嗡！”
眼前的景象天旋地转，骤然变幻！
破败的凉亭、担忧的苗厉、青灰色的天幕……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边无垠、杀声震天的古老战场！
青灰色的苍穹下，无数白棋化作了身披残破银甲、眼神却坚定无比的士兵，而黑棋则化为了浑身缠绕魔气、手持狰狞黑刃的恐怖魔将。
双方在这片血色大地上惨烈厮杀，每一刻都有“士兵”或“魔将”崩碎，重新化为最精纯的能量，而又有新的从棋局规则中衍生。
而他自己，赫然端坐于战场中央一座孤高的指挥石台之上，手中紧握着一枚冰冷刺骨、蕴含着某种权柄的白棋。
石台的对面，那片最为浓重的魔气深处，一道模糊不清、却散发着令人灵魂战栗气息的身影，正沉默地、如同山岳般与他对峙。
“原来如此……这便是棋局的真实面貌？”
杨灵心中瞬间明悟。这哪里是棋局，分明是一场以棋为形、以道为魂的宏大战争推演！
黑白棋的平衡，正是这场道则之战陷入胶着的直观体现。
他刚凝聚神念，试图将手中的白棋落下，一股恐怖至极的吞噬之力猛地从棋局深处爆发！
他体内的生命精气、丹田灵力，如同决堤的江河，不受控制地向外狂泻！
同时，一股直指道基的湮灭之意顺着联系侵蚀而来，足以让任何元婴修士瞬间形神俱灭！
然而，杨灵眉头只是微挑，心念一动。
马符咒——治愈与平衡之力流转周身，那足以让肉身崩溃的精气流失剧痛被瞬间抚平，撕裂的经脉被强行稳固，肉身始终维持在巅峰状态，万邪不侵！
狗符咒——不死性概念加持己身，那足以湮灭神魂道基的规则侵蚀，如同撞上了无形的绝对壁垒，无法撼动其生命本质分毫！
“果然可行。”
杨灵嘴角勾起一抹淡然的弧度，眼中毫无惧色。
他不再迟疑，依据之前观察战场态势，将手中那枚代表着“左翼偏师”的白棋，悍然落在了棋盘某个看似薄弱、实则是传统棋谱中标注的“死地”之上！
“轰！”
棋子落定的刹那，战场左翼那支白棋士兵仿佛接到了错误的指令，疯狂地脱离主阵，一头扎进了黑棋早已布置好的绝杀陷阱之中，瞬间被汹涌的魔气吞噬剿灭，化为虚无。
整个战场的平衡被打破，黑棋的攻势如同海啸般陡然增强，杨灵清晰地感觉到，自身灵力的流失速度也随之加快了近三成！
“第一子，错。”
杨灵面不改色，甚至连呼吸都未曾紊乱。
他抬手，虚无中又凝聚出第二枚白棋来到杨灵指尖，目光如电，扫过战场最关键、也最危险的“中枢指挥”节点。
没有半分犹豫，他再次将棋子落下！
“嗡——！”
又是一阵剧烈的规则震荡。
白棋中枢的指挥体系因这一子而陷入短暂混乱，甚至出现了部分单位自相残杀的荒谬局面。
黑棋魔军趁此良机长驱直入，兵锋直指杨灵所在的指挥高台！
他周身的气息也因此肉眼可见地衰弱了一截，脸色微微泛白。
然而，他的眼神非但没有慌乱，反而愈发清明锐利——每一次错误的落子，引发的规则反噬与战场变化，都如同最直观的教程，让他对这片“道则战场”的底层运转逻辑，对那黑白平衡背后蕴含的至理，有了更深一层的理解。
这就像是在一点点试错去拆解一座庞大无比、精密至极的复合阵法。
“千年以来，那些尝试者，恐怕大多都被这恐怖的吞噬之力和即死反噬吓破了胆，要么不敢落子，要么只敢遵循最保守、最无用的定式，生怕行差踏错。却不知，此局要的，或许正是这无穷的试错勇气，与直面道基破碎的魄力！”
杨灵心中冷笑，再次拿起一枚白棋，眼中的光芒如同燃烧的星辰。
“而我有符咒护体，万法不侵，最不缺的，就是试错的资本！这所谓的千古死局，今日，便由我来踏破！”
凉亭之中，苗厉紧张地注视着端坐不动的杨灵。
他看不到那恢弘的道基战场，只能看到杨灵周身灵光剧烈波动，气息时而强盛如烈日，时而微弱如风中残烛，脸色也随之变幻。
石桌上，代表白棋的区域，一枚枚棋子被无形的力量驱动，落在各种看似荒谬、甚至是自寻死路的位置上。
然而，预想中修士被棋局吞噬、化为飞灰的场景，却始终没有出现。
“他……他竟然真的扛住了？！在连续落错子，引动规则反噬的情况下，竟然还能保持肉身不崩、神魂不灭？！”
苗厉眼中的震惊越来越浓，最终化为一种深不见底的忌惮与复杂情绪。
他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懂这个仅仅是金丹大圆满境界的年轻修士了。
那袭黑袍之下，究竟隐藏着怎样可怕的底牌与秘密？
而自己将全部赌注押在此人身上，这究竟是一场通往化神的豪赌，还是……自取灭亡的开端？
凉亭内，杨灵早已将外界的一切抛诸脑后。
他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了那由无数道则演化而成的宏大战场之中。
一枚枚白棋被他毫不犹豫地落下，错了，便承受反噬，同时汲取教训。
败了，便推倒重来，寻找新的可能。
耳边的喊杀声、能量的爆炸声渐渐淡去，在他感知中愈发清晰的，是那棋盘之下，如同星河般缓缓流转的破局路径。
他知道，自己正在以一种前无古人的方式，暴力地拆解着这千古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