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处峭壁上，林婉儿静静凝视着前方，三清殿屋顶上的那只青色宝葫芦。
立在她身侧的卫诸，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葫芦在道家向来是装载仙丹的法器，治病救人、甚至起死回生！”
话落他又随意似地问道：“那位小世子睡着了？”
林婉儿点头。
卫诸笑道：“哎呀！世子美貌不愧为京师魁首，就算放在整个大煜也是难得一见的！”
林婉儿可没与人闲聊的心情：“卫郎中究竟要说什么？”
卫诸倒也直白：“这么漂亮的小世子，小姐为何要给他下五麻散？”
“想下便下了。”语气随意地完全没一丝为其答惑的意图。
卫诸却不打算就此折戟，他摩挲着下巴上的硬茬：“难道最近流行这种新情趣？”
林婉儿的视线终于转向他。
面对投射而来的死亡视线，连一向八卦的卫诸也心有戚戚！
但他向来是有点反骨在身，仍想将那番好奇坚持到底。
“听说小姐与程家三公子的关系也不错，比起小世子，小姐更属意谁？”
林婉儿的视线重新投向远处：“你又是从哪个深宅妇人口中听来的？”
“哈，小姐刚被赐婚那会，就有些人在说这事呢。
再说，有时闲言碎语也并非空穴来风，所以……”
他微微上前一步，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小姐究竟更钟爱谁？”
林婉儿不怒反笑：“卫诸，不如与我回山上，我与你再慢慢说？”
卫诸忙摆手后退，一脸惊恐：“那可不是人待的地，您这不是要了我的老命吗？”
“呵，怎不说是你不学无术，根基浅陋！无法体会其中乐趣！”
卫诸捋捋衣袖：“是是，我就是生来愚钝，享不了那种清汤寡水的福！”
“既然你如此喜欢这世间八卦，那今日不会只有这些无聊之事可说吧？”
卫诸终于收敛了玩笑，拱手道：“小姐明鉴，宫中最近倒真生了件事。”
“何事？”
“皇后薨了，小姐可知？”
“噢？何时？”
他无奈地叹口气：“看来小姐还没去翻燕柳阁的消息。”
除了林婉儿亲自盯上的事，或大事件，属下会主动回报。
九阁送来的消息，都会集中在一方秘盒中，可看不看的，就是她自己的事了。
“上月初的事！”
林婉儿垂目：“离如今也有些时日了，可没听皇室发丧？”
卫诸哼了声：“皇帝亲自将这件事给压下来了，对外还是称养病。
而皇后的尸身，他却命人像条死狗般地草草埋了。
那些埋尸的人全被灭了口，这事没几人知道！
就算知道的，也不敢往外说！”
林婉儿看他一眼：“那你又是如何得知？
这种要命的事，就算高门贵妇也不可能得知吧？
就算得知，如你所说，也不敢往外说啊！”
卫诸轻笑：“之前不是与小姐说过，皇后曾找我看过病！”
林婉儿想了想，点点头。
“皇后私下有孕，接着又小产，最后还被打入冷宫。
在这一连番的打击下，精神早已错乱。
只是宫中太医许是顾忌皇帝的态度，居然无人为其诊治！”
说到这卫诸不禁摇头，似叹人心苍凉。
“好在她身边有个江嬷嬷，倒是个忠心的。
之前皇后来找我时，这嬷嬷就一直跟着，所以知晓我。
就是她偷偷出宫找到我，道出皇后的情况。
我当时不见病人，不便开方，便开了几副安神药给她。
可不久，她又突然来找我，还说皇后中了毒……”
“中毒？”林婉儿挑眉：“是皇帝？”
卫诸表情意味：“是江家人下的毒！”
远空云团厚重低垂。
金乌从灰云后渗出一片朦胧的和光，在广袤的山林中投出剪影。
山间忽吹来一缕沁人心脾的暖风，裹挟着林间草木野花的清香。
拂动了林婉儿腰间的发丝，和垂落在卫诸肩头的一双绦带。
空气中开始升腾出一股股暖湿之气。
“江家？是皇后的娘家，为何？”
“哎，皇帝早就厌弃了皇后，至少这事在宗室之中，不是秘密。
以前帝后尚且还能维持表面安稳！
可这次皇后身孕之事，皇帝是彻底撕破脸了。
也是，皇帝既是男人又是一国之主，怎可能会白当活王八！
听说，他其实早就下了密旨，要将皇后废黜！”
林婉儿明白了：“江家是在用女儿的命来向皇室投诚？”
卫诸嘴角讥讽：“一个无用之人的命，便能暂保江家安泰，他们又何乐不为？”
“那你给皇后诊治了吗？”
卫诸苦笑：“我就算能诊治了她的病，也救不了她的命运。
再说，天下毒物繁杂多样，一个弄不好便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皇后本人不能出宫，而江嬷嬷也没办法将我弄进宫。
不能面对面望闻问切，我又怎可能开得出方子？
况且江嬷嬷更没本事保我，我才不会跳这个坑！”
林婉儿眼中噙笑：“卫朗中的确是惜命之人！
可我怎么觉着，你心中倒是十分惋惜呢？”
卫诸一愣：“小姐怎会这么想？”
“嗯，许是空穴不来风呢！”
卫诸哭笑不得：“小姐！您可真是一如既往地小心眼。”
“嗯？”林婉儿瞪向他。
卫诸赶紧抿上嘴。
峭崖一侧的下方，清澈泉水潺潺作响。
汩汩流入观中所搭建出的一条，用来引泉的竹制管道。
周围几棵高大茂密的松树上，突然跃下几只灰鼠。
蹦跳着至泉水边，将试探的爪子伸进水中，再小心翼翼地伸头喝水。
“皇后并不无辜，可这世间难免，世情薄，人情恶！
而皇帝，倒是一向会物尽其用、借刀杀人！”
卫诸道：“这皇帝老儿不是一直都沉迷修道吗？
可看来，他似乎还挺精明强干，机关算尽！”
林婉儿伸手揽过一缕风：“呵！你觉得皇帝沉迷修道是为何？”
“自古以来帝王沉迷此道不都为长生不老吗？”
“你觉得大煜皇帝修道，真是为长生不老？”
卫诸愣了：“难道大煜皇帝与其他沉迷修道的皇帝有所不同吗？”
林婉儿嗤笑：“我是倒觉得，他这是一心求死呢！”
“这……有些说不通吧。”
“道中向死而生！皇帝的心早已死灭，所以才拼命寻求这世间一切不可能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