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流声和金属声轮流靠近又远去，紧接着是迅疾的风声。
飓风锋利如刀，裹挟着女生极速下降，在她身上划出一道道口子。
“噗通！”
尽头是一片不知形状、宽窄的水。
巨大冲击让周宁不断下沉下沉，水流涌进耳朵、口鼻、眼睛……
窒息感层层加重，轻薄如丝的意识被一只无形大掌擒住。
逐渐回笼。
光线并不耀眼，但周宁还是难受的缓了好久。
全身上下好像绑了千斤精铁，沉甸甸，无法动弹分毫。
麻药还没完全散去，使她对伤痛的感知有延迟。
可另一种感受无孔不入——
空虚。
脑袋尤其重，思绪如浓浆，失去思考能力。
她的视线就着可见范围缓缓移动。
映进去了。
实则脑子什么也没想。
重症监护室，这里的患者都是重点观察对象，随时还有生命危险。
医生只允许一个人进去探视，时间也有限制。
过了时间，只能在玻璃外看。
周宁瞟眼手边泪眼婆娑的女人。
接着看去玻璃窗，一一扫过众人。
罗雅双手紧紧捂着口鼻，眼角水光，看了一眼，背身靠在玻璃边上，哽咽抑制不住。
秦思然撑着，想多看她一会。
周父周母相互依偎，差点再次白发人送黑发人，对二老的打击可想而知。
叶洛冉也在，面上有深深内疚。
慢慢和人群后方的贺州对视。
两人都红着眼。
他身上劫后余生的感觉那么重，好像才走过一次鬼门关。
经过长时间急救以及大量麻醉，她的身体处于极度虚弱的状态，精神不足以支撑太久。
场景虚化，她再次昏睡过去。
……
……
“先生，检测结果显示周小姐被摄入的是一种新型特效药，以依托咪酯为主要成份，也就是我们俗称的强烈致幻剂。”
“一般是吸入或针管注入的方式，特效药的浓度非常高，对没有吸食过的人来说很容易因为过量而出现呼吸停止、休克等症状。”
“而且很容易成瘾，您和患者家属要做好心理准备。”
……
……
这一睡，就是半个月。
周宁再醒过来的时候，是一个下午。
五月半，锦城丝滑入夏。
窗明几净，充满生机的绿叶和蔚蓝天空倒映眼底。
白色床头柜上放着新鲜的郁金香和水果，另一张床铺整洁如新，椅子上空无一人。
门把手响动，罗雅和叶洛冉先后走进来。
“要不是你总拦着，我早就去收拾他了！”
情绪到了，罗雅嗓门没有顾及。
叶洛冉拿一颗提子塞她的嘴，“行了，小声一点。”
“贺州勉强给力，听我爸说，周鹏和他爸这几天被搞得够呛。”
罗雅做出幸好还有口气可喘的样子。
叶洛冉没有理会她演戏，“把水果洗洗。”
她谦谦接过袋子进了厨房。
周宁住的这间是vip病房，应有尽有，除了楼下是医院，其他和在家没什么不一样。
“阿姨洗了多少盘，又不能吃……”罗雅嘴上这样说，还是将洗好的水果放桌子上。
叶洛冉把花瓶的水倒掉换新，放入带来的新花。
“你说，周宁都从icu出来一个星期了，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醒？”
罗雅拣了一个苹果，拿手里玩。
余光里她摆弄花叶的手顿住。
“洛洛，你怎么不理……”
下意识抬头，话音戛然而止。
苹果咕噜滚落毛毯。
姿势和表情都因为猛地停住而显得怪异。
“你醒了？！”
乍然挑起，椅子连着果盘被带倒。
一阵响。
周宁啧声。
叶洛冉闭了闭眼。
……
阳光正好，光束中，细小的尘微纤毫毕现。
“什么时候醒的？”
周宁嗓子极哑，艰涩道：“刚刚。”
“需要什么？”
“水。”
罗雅百无聊赖，苹果削好了，水果刀在手中乱飞。
瞄一眼给周宁喂水的叶洛冉，欲言又止。
洛洛表情状若平常，见人醒了好像也没有多余情绪。
“真是奇怪……”
嗓子差不多好些，周宁问，“什么？”
“明明这几天洛洛隔三岔五拉着我……”
“哎！”
平稳运行的“飞刀”一抖，差点失手意外。
叶洛冉警告地看她一眼。
她撇撇嘴，不说了，话锋转的突兀，“你知不知道自己晕了多久了？”
“整整两周，半个月！苏以微虽然伤轻一点，她睡三天就醒了，一早出院了！”
“你要是再不醒啊，所有人都要急死了。”
叶洛冉问，“身体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
周宁摇摇头。
“其他人呢？”
“思然今天有工作，本来计划明天过来看你；你父母还有姑姑前几天一直在医院守着，今早出去应该还没回来。”
罗雅接话，“还有贺州，他知道你可能成……啊！”
又一声惊呼，嘴上没个把门的瞪眼看擦着手腕划过的刀尖。
继而意识到什么，心虚地笑了笑，“他去了公司。”
周宁反应迟钝，停留在叶洛冉说的那句话里，没有顾及罗雅的异常。
思绪经过始动调节，像是刚开机，“姑姑？”
周勇是独生子，没有兄弟姊妹。
哪儿来的姑姑？
两人对视一眼，罗雅自觉揽过：“宁宁，她是你的亲姑姑。”
“还有，苏以微完蛋了。”
……
叶洛冉和罗雅前脚出去，后一秒病房门再次被打开，一道瘦削的人影走进来。
周宁看着来人，没什么表情。
听完罗雅说的所有，她发现自己对她们的恨真的少了……
鬼门关走一次，还看破红尘了？
她想勾勾嘴角，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你……”已经知道了？
女人身上裹了一件宽大的薄衬衫，戴口罩和墨镜。
二十多度的气温长袖长裤，身形、面容都遮地严严实实。
瞧见那双见到她眼底总是带着冰霜的眼眸，此刻竟无波无澜。
口中的话没了问出来的必要。
她冷哼，双手抱臂，摆出胜利者的姿态，“就算身败名裂又怎么样？”
那段视频当晚就被贺州叫人压下去了，不过只是表面风平浪静罢了。
视频里女人表情痛苦地回忆自己曾经差点被侵犯的事实，周鹏给她喂的药成功让她迷失在那段回忆里无法自拔。
尽管是受害者，尽管生而为人，网上的抨击和骂声并没有因此有所减少。
暗藏的黑水、对家手里的备份注定成为一颗又一颗定时炸弹，到时候又一波唾沫星子，人人都能“踩”她。
骄傲如她，猴子似的被人观赏。
那样痛的往事。
不如叫她去死来的简单。
演艺事业算是彻底画上句号。
“收起你的怜悯和同情，我不需要。”
周宁始终一言不发，眼前是张牙舞爪、急于自证的苏以微，脑海里却划过陷入休克前的最后场景——
醒来的女人呛呛凉凉靠近，用尽全力将烟灰缸贯在畜牲头上，晶体碎裂四散，两道身影相继倒下。
想到什么，苏以微摘下口罩，微白的唇瓣狠狠向上扬，“我今天来，是要告诉你一个喜讯。”
“州哥答应娶我，作为补偿。”
周宁视线从门口的阴影移开，转向她。
“他一直记得我为他做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