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城领主府深处,幽蓝晶光在琉璃穹顶的星图间流转,将下方对峙的双方笼罩在一片冰冷的神秘中。
昂贵熏香与葡萄酒的气息凝固了,空气紧绷如拉满的弓弦。
“深渊不过是世界力量循环的一部分?好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胡德老师的声音如同滚雷,她猛地一拍桌子,沉重的黑曜石桌面竟被按出蛛网般的裂痕。
颈侧的暗色鳞片瞬间蔓延至下颌,金色的竖瞳缩成一条燃烧的缝,死死盯着涅芙尔塔维娅身后那条盘踞的黄金巨蟒,硫磺般的灼热龙威与巨蟒冰冷的蛇瞳气息在空中无声碰撞,发出滋滋的锐响。
“放任深渊啃噬你的领地,这就是黄沙之主的‘分寸’?魔窟暴动结束得蹊跷,恐怕也与你脱不了干系吧?”
苏珊夫人端坐如仪,指尖在清水杯沿轻轻划过,一圈涟漪无声荡开,温和却不容置疑的力量悄然弥散,试图抚平胡德失控逸散的暴烈龙威。
她清澈的目光穿透凝固的空气,直视涅芙尔那双沉淀了千年风沙的眼眸:“涅芙尔大人,合作并非干涉。深渊侵蚀已成漏斗,放任其汇聚,终将淹没西风城乃至更广阔的土地。我们需要真相,需要源头。”
雷欧老师的拳头微微握紧,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沉声道:“沙海之下涌动的污秽瞒不过猎人的鼻子。是合作清淤,还是等它决堤,淹没一切?大人,该做决断了。”
面对阿瓦隆三位导师或暴烈、或沉静、或锐利的锋芒,涅芙尔塔维娅只是慵懒地向后靠进高背椅中。
流动着暗金沙纹的丝质长裙如水般滑过椅面,她端起面前几乎未动的“沙棘蜜酿”,冰凉的杯壁映着她完美无瑕却毫无温度的脸。
“真相?”她唇角勾起一个极淡、近乎虚幻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温度,只有一丝洞悉一切的疏离与嘲弄,目光掠过胡德颈项间躁动的龙鳞,扫过苏珊指尖荡开的无形涟漪,最终落在雷欧紧绷的手背上。
“你们追寻的‘秩序’,不过是想将奔腾的流沙塑成想要的形状。”
她将酒杯轻轻放回桌面,水晶杯底与桌面磕碰,发出一声清脆却冰冷的“叮”响,在死寂的大厅中异常刺耳。
“至于我是否在此……”
熔金般的黄昏凝固在魔窟第十五层的祭坛之上,沙尘尚未落定。
法伦的全身已彻底化为沉重的灰白石雕,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动着石化与血肉的拉锯,带来撕心裂肺的痛楚。
汗水混着沙粒滚过他苍白紧绷的脸颊,唯有那双眼睛,依旧燃烧着不屈的火焰,死死盯着祭坛中央。
在那里,三色光柱的交汇点,高达三米的沙之碑已完全具现!
无尽的沙粒如同拥有生命,在碑体内流淌、旋转、凝结成玄奥的符文,散发出苍茫浩瀚的古老气息。它既是诅咒的源头,也应是净化的核心!
妮可的钩爪炼金装置正撕裂空气,爪尖闪烁着寒光,距离流沙碑体的顶端仅有咫尺之遥!
蓝闪狮炸开的电光为她短暂扫清了路径上的能量乱流。
“成了!”灰发少女眼中闪烁着猎人锁定猎物的狂喜。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直僵立在千代武士刀构筑的幽绿火焰屏障前的艾丽莎,身体猛地一震!
“呃啊——!”
一声短促而压抑的痛哼从她喉咙里挤出。
并非源自千代的刀锋,而是来自她自身深处某种东西的破裂与苏醒!
轰!!!
无法形容的恐怖威压,比方才三碑共鸣时爆发的更纯粹、更厚重、更令人绝望,如同整个无尽沙海的重量瞬间倾覆,猛地从艾丽莎那看似单薄的身躯内爆发出来!
首当其冲的千代,感觉就像被一座崩塌的沙山迎面撞上!
她格挡在身前的武士刀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刀身上燃烧的幽绿鬼火瞬间被压得只剩一丝惨淡的绿意。
沛然莫御的巨力狠狠撞在她的胸口,护体的武装召唤师气劲如同纸糊般碎裂!
“噗——!”
鲜血狂喷而出,千代的身影如同断了线的黑色纸鸢,被那股无法抗拒的力量狠狠掼飞,砸在十几米外的沙丘上,溅起漫天黄沙。
千代感觉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了位,眼前阵阵发黑。
而即将触及沙之碑的妮可,更是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无形的气浪如同怒海狂涛,狠狠拍在她的后背。如同被巨人随手扫开的玩具,翻滚着、弹跳着被掀飞出去,重重摔在沙丘边缘,灰头土脸。
“呃……”妮可挣扎着想爬起来,却被那无处不在的沉重威压死死按在滚烫的沙地上,连一根手指都难以动弹。
这股威压,厚重、苍凉、带着统御万里黄沙的无上意志,如同神只降临凡尘!
噗通!噗通!噗通!
祭坛外围,无论是凶悍的佣兵,还是阿瓦隆赶来的学生,甚至是银树佣兵团以力量着称的铁塔,都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拍下!
所有人毫无例外地双膝一软,脸朝下重重砸进沙地里,身体被恐怖的压力死死摁住,连抬头都成了奢望。
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灵魂都在颤栗!
布莱丝单膝跪地,银发垂落,炼金眼镜的镜片布满裂痕,她死死咬着牙,抵抗着那几乎要将意识碾碎的威压,透过碎裂的镜片看向风暴的中心。
艾丽莎的身体缓缓悬浮离地,脚尖距离沙面半尺。
她身上那件破旧的灰斗篷无风自动,猎猎作响,边缘磨损的布料竟在某种力量下流转出暗金的微光。
她原本略显凌乱的灰色中长发,此刻每一根发丝都仿佛浸染了流沙的光泽,在黄昏中无风自动,闪烁着星辰般的碎芒。
最令人心悸的是她的眼睛。
那双总是藏在厚重黑眼圈下、锐利如鹰隼的眸子,此刻完全被一种非人的、纯粹而冰冷的湛蓝光芒所充斥!如同将整个沙漠最深邃的天空和最寒冷的冰渊浓缩其中。
再无半分属于“艾丽莎”的情绪,只剩下俯瞰众生的漠然与一种洞悉万古的沧桑。
沙丘上,刚刚咳着血撑起上半身的千代,瞳孔骤然收缩如针尖!
那眼神!那俯瞰的姿态!那统御万沙的厚重气息!
一个名字如同惊雷般在她被威压冲击得混乱的脑海中炸开——
“涅芙尔·塔维娅……黄沙之主!” 沙哑的声音从她染血的唇间挤出,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她终于明白了艾丽莎之前那句“使命”的含义!
这根本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降临!
艾丽莎的身体,恐怕从一开始就是这位君主选中的容器!
悬浮的“艾丽莎”——或者说,此刻主宰这具躯壳的黄沙之主涅芙尔塔维娅——缓缓转动那散发着无尽蓝芒的眼眸,目光扫过被晶化禁锢、动弹不得的法伦,扫过挣扎欲起的千代,扫过被死死压在地上的妮可,最后落在那座流淌着无尽沙粒、散发着古老波动的沙之碑上。
她的唇角,在艾丽莎那张写满疲惫的脸上,缓缓勾起一个绝对属于涅芙尔塔维娅的、掌控一切的、冰冷而完美的胜利者微笑。
“挣扎,总是徒劳而……有趣。” 她的声音响起,依旧是艾丽莎那略带沙哑的声线,但语调、韵律、那股浸透了时间与权力的从容,已截然不同,带着高高在上的评判。
“你们做得很好,阿瓦隆的雏鸟们。” 涅芙尔的声音如同冰冷的沙粒摩擦,清晰地响彻在每一个被压得抬不起头的人耳边,宣告着她的剧本,“穿越陷阱,破解循环,集齐核心,启动祭坛……每一步,都在为这古老的碑身重临世间铺就道路。你们燃烧的智慧与勇气,如同沙漠中最耀眼的流星,可惜,终究只是照亮我前路的……萤火。”
她的目光最终定格在千代身上,那湛蓝的瞳孔里似乎带着一丝欣赏,但更多的是神只俯瞰凡物的漠然。
“尤其是你,法伦·特里斯。你的灵魂斩断之术,连那叛徒的残渣都为之惊惶。还有你,樱千代,”她的视线转向挣扎的千代,“‘臂’之试炼的漆黑长廊,与生命流逝的赛跑,那份坚韧……”
话音未落,异变再生!
“呃啊啊啊——!”
跪伏在地的千代,喉咙深处爆发出野兽般的嘶吼!
那并非痛苦,而是冲破一切束缚的决绝!
幽绿色的火焰,并非来自她的刀,而是从她身体的每一个毛孔中狂涌而出!
瞬间将她吞没!
那火焰狂暴、冰冷、带着九幽深处的死亡气息,与黄沙之主统御万沙的厚重威压截然相反,充满了毁灭与再生的狂暴意志!
鬼化形态!
但这一次,远非寻常!
在涅芙尔那足以碾碎山岳的神威压迫下,千代体内的某种极限被硬生生打破!
幽绿的火焰疯狂逆卷,竟短暂地在身周形成了一片扭曲的、对抗神威的领域!覆盖在她小臂上的淡金色“臂之试炼”纹路,此刻如同被引燃的导火索,爆发出刺目的金芒,与幽绿鬼火交相辉映!
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浸入冰水,令人牙酸的剧烈能量湮灭声响起。
千代的身体,在这狂暴的能量对冲中,竟猛地向上一挺!
她挣脱了那如山的压迫!
虽然仅仅只是一瞬间,膝盖尚未完全离地,身体剧烈颤抖,口鼻中鲜血汩汩涌出,但她的的确确,顶着黄沙之主的无上威压,抬起了头!
那双燃烧着幽绿鬼火与不屈金芒的眼瞳,死死盯住了悬浮于空的涅芙尔塔维娅!
悬浮于空的涅芙尔塔维娅,那完美无瑕的冰冷面容上,第一次掠过一丝清晰的、真实的讶异。
那充盈着非人蓝芒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倒映着沙地上那个浑身浴血、幽绿火焰与金色纹路交织、如同从地狱爬回人间般倔强挺直脊梁的身影。
“哦?”一个带着意外与重新审视意味的单音节,从她口中轻轻吐出,如同冰珠落玉盘,清脆却寒意刺骨。
那俯瞰众生的漠然,终于被一丝涟漪打破。
“除了法伦……”涅芙尔的声音里,第一次染上了些许属于“人”的情绪波动,那是一种发现了意外珍宝的、带着探究性质的赞叹,虽然依旧高高在上,“阿瓦隆这一代的星辰,竟如此耀眼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