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许金喜的来历,要追溯到谢氏(现已贬入冷宫)协理六宫的时候。彼时谢氏奉命打理灵粹宫,特意拨了五名宫人过来,除许金喜这个内侍外,另有红玉等四名粗使宫女。
孟姝入主灵粹宫后,对宫中仆役的底细自然要查个明白。不过在宫内多方查探下,竟寻不出许金喜半点破绽。
最终还是云夫人手段了得,派人暗中查访。最终才发现许金喜有一幼弟在河间府的长史府中当差,专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而长史府与荣婕妤母家李氏乃是姻亲,这般七拐八绕的干系,若非临安侯府经营多年的人脉,如何能查得这般透彻?
“娘娘,今日奴婢便把这背恩忘主的东西发落了?”
绿柳扫了眼窗外,轻声询问。
孟姝缓缓道:“不急,明月已经抓住了把柄,等梅姑姑从宫外回来,再叫金喜来花厅见我。”
......
会宁殿。
今儿皇后又免了晨省,纯妃用过早膳,本想倚在软榻上小歇,见蕊珠一早去御花园采了新鲜的桃枝,她便一时兴起,让梦竹取来那只青釉刻花玉壶春瓶,亲自修剪花枝。
“这枝斜插可好?”
纯妃纤指轻捻花枝,正要插入瓶中,忽听外间传来云宝林的声音。
“——表姐好雅兴!”
云宝林笑盈盈地迈进殿来,身后跟着的桂儿手里捧着一束樱花,淡粉的花朵簇拥在枝头,煞是好看。
“也真是巧了,昨儿听宫女们说揽月亭附近的早樱开了,我今儿特意起了个大早去折的,想着表姐定会喜欢。”
纯妃抬眸,见那樱花枝条舒展,花苞初绽,倒是比司苑司花房里培育的更多几分野趣。
她唇角微扬:“难为你想着我。这樱花倒是开得比往年的早,想是今年春气暖得急。”
云宝林凑近前,接过纯妃手中的花剪,轻声道:“可不是么。我折花时还瞧见几只蝴蝶,在花间扑闪扑闪的,桂儿说往年京城这个时节还很少见呢。”
梦竹双手接过樱花,轻轻摆在紫檀案几上,接话道:“今年确是比去年同时节暖和些,风调雨顺的,倒是个好年景。”
纯妃捡了枝樱花凑到鼻尖轻嗅,忽而问云宝林:“荣婕妤这两日可还好?”
“出门前我刚去探望过,荣姐姐托我给表姐传个话,她身边的连翘被发落去了掖庭,甘露殿该进新人伺候了,想让表姐帮着挑个得力的人手......”
纯妃闻言微微挑眉,“按例合该这样,倒是我疏忽了。现下她晋了位分,梦竹去尚宫局传话,让裴尚宫挑几个伶俐的,由荣婕妤自个儿选两个可心的。”
梦竹应是,“奴婢过会儿便去办。”
“原以为荣姐姐会提拔吉祥,按说她那殿里还有四个宫人伺候,此事也不急才是。”云宝林轻声道。
纯妃垂着眸子,自顾自摆弄花枝。
梦竹见状,上前小半步微微欠身道:“婕妤虽不如嫔位,但也算是宫里头的正经主子了,该有的份例自然要有的。
至于让宝林托话请我们娘娘帮着掌眼,倒有几分示好的意思。只是不知,荣婕妤这般突然亲近,究竟有何用意。”
“何必管她存着什么心思,统统交代尚宫局去办,给裴尚宫带话,将宫人名册记档也一并带去供她挑选。”
纯妃吩咐了一句,手中已挑拣好了一束樱花,让梦竹寻了个粉青釉花觚。
“给姝儿送去,我记得她先前画过两回樱花,想必是很喜欢的。”
梦竹觑了觑旁边云宝林的脸色,见她面上并无异样,笑着道:“奴婢这就送去,从灵粹宫出来正好顺道去尚宫局。”
待梦竹退下后,纯妃与云宝林闲话了些家常,自身有孕的消息自然只字未提。
云宝林临走前,纯妃示意蕊珠取来一只锦匣。掀开盖子,里面整整齐齐摆着十二件赤金头面,虽不及十二花神簪精巧,确也极贵重了。
她执起云宝林的手,将锦盒放入她掌心,“年前母亲送来的花神簪没能给表妹,是因永宝楼的匠人们赶制不及,只做得两套。母亲前几日送了这套赤金头面过来,也是永宝楼头一份,说是让我送予表妹。”
云宝望着金光熠熠的钗环,眼中闪过一丝热切,却推辞道:“姑姑年前送来的节礼已经有一匣子首饰,这如何使得......”
“收着吧。”
纯妃不容拒绝地合上她的手指,“你在宫里头走动,总要有些体面的首饰撑场面。”说着瞥了眼云宝林发间略显陈旧的玉兰花簪。
云宝林眼眶微红,终是收下锦盒。
待云宝林的脚步声渐远,蕊珠忍不住撇了撇嘴:“这一大早巴巴地送花过来,不就是眼馋瑾嫔娘娘那套花神簪子么。”她边收拾茶盏边嘟囔,“还特意戴着支旧簪子来,就是做给娘娘看的!”
纯妃唇角浮起一抹浅笑,“到底是自家表妹,给了便给了。这些日子她行事谨慎,进退有度,倒也叫我省心不少。”
......
暮色四合,宫灯初上。
灵粹宫。
梅姑姑离开后约莫一盏茶功夫,许金喜惴惴不安地踏入花厅,跪在地上行礼。烛火映照下,他的影子在缠枝纹地毯上微微发颤。
“金喜来灵粹宫当差,该有九个多月了吧?”
孟姝端坐上位,绿柳捧着只锦盒侍立一旁。
许金喜额头触地:“回娘娘的话,奴婢去岁七月初六进的灵粹宫,至今恰是九个月零三天。”
孟姝指尖轻叩案几,“这些日子你管着前殿,倒也算尽心。” 她朝绿柳微微颔首,“绿柳。”
绿柳捧着锦盒上前,在许金喜跟前蹲下身来:“金喜,这可是娘娘特意给你的恩赏。” 将锦盒递过去时,绿柳的声音陡然一沉:“你可要...接稳了。”
许金喜双手接过锦盒的刹那,心头猛地一跳,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锦盒“啪”地一声摔落在地,从中轱辘辘滚出半截耳朵,断口处的血迹早已干涸发黑,却仍散发着若有似无的血腥气。
许金喜瞳孔骤缩,浑身如坠冰窟。
门外候着的冬瓜与明月闻声进来,明月手中紧紧攥着一个油纸包。
许金喜瞧见后,面上血色尽褪。
“荣婕妤交给你的这味药......”孟姝缓缓起身,在许金喜跟前站定,“不知许内侍打算何时下到本宫的安胎药里?”
明月闻言一把将油纸包掷在地上,纸包受力散开,从中滚落出十几枚形似八角的灰褐色果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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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先不要质疑荣婕妤的动机,下一章会写~ 2、嫔位,已经可以自称“本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