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妃生辰次日一早,粹玉堂内晨光熹微。
皇上临走前特意嘱咐:“姝儿如今身子要紧,暂且不必去仁明殿请安了。”
孟姝温顺应下,亲自将皇上送至灵粹宫门外。
待皇上身影渐行渐远,孟姝脸上的恭谨之色顿时消散。她转身看向身侧的绿柳,眸光微沉:“方才就见你欲言又止,出了什么事?”
绿柳连忙压低声音:“娘娘,红玉半个时辰前来报,说今早才发现冬儿服毒自尽了。”
“死了?”孟姝眼神骤然转冷。
晨风拂过,将她鬓边一缕碎发吹起。
孟姝正欲往值房走去,绿柳拦道:“娘娘如今怀着身子,还是别去了。奴婢方才已经让金喜去掖庭和尚宫局递了话......”
孟姝停下脚步,问道:“童大人那边还没有过来提审枝荷几个?”枝荷是红玉等四名洒扫宫女之一。
正说着话,夏儿过来通传,童大人来了。
掖庭令童薄带着两名内侍前来,他生得一张方正黑脸,不怒自威,此刻却异常恭敬地行礼道:“下官参见娘娘。昨夜审问谢美人时,供出灵粹宫有两名宫女涉案,下官特来提人问话。”
孟姝纳罕:“竟然会牵连到我宫里的人?”
疑惑的模样连绿柳见了都叹为观止。
随后她便佯装发怒:“难不成谢美人先前便借着协理六宫的便利,往我这灵粹宫安插了人手!童大人可要细查。”
童薄赶忙拱手回禀:“回娘娘,此案尚在查证,待结案后下官再来回禀娘娘。”顿了顿,他又补充道:“事关重大,还望娘娘体谅。”
孟姝这才颔首道:“童大人言重了,绿柳,你带童大人去值房,顺便将冬儿暴毙一事仔细禀给童大人。”
......
仁明殿。
众嫔妃齐聚一堂,窃窃私语间谈论的尽是昨夜谢美人被押入掖庭的惊变。
荣美人轻抿了一口茶,茶盏与盏托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谢美人这般行径,当真是辜负了纯妃娘娘的厚待。娘娘素来宽和,她却包藏祸心,实在令人心寒。”
说罢,目光意味深长地投向曲才人,“说起来,曲妹妹与她同住一宫,竟从未察觉异样?”
曲才人慢条斯理道:“李姐姐说笑了,先不说此案尚在查办未有定论,就说谢姐姐居主殿,妾身不过是个末流才人,除了日常请安,等闲也不便过多搅扰。”
皇后轻叩案几,殿内顿时安静下来。
“谢氏究竟有没有存着害人的心思自有掖庭查证,若她当真蓄意谋害纯妃,皇上与本宫绝不轻饶。”
她目光扫过众人,话锋一转:“眼下孟婕妤有喜在身,晋封的旨意这两日就下来了。到时姐妹们再前去灵粹宫道喜。这两日她需静养安胎,诸位妹妹且莫去扰她清净。”
众嫔妃齐齐起身应是。
吴御女感慨道:“孟姐姐当真好福气,一朝位列九嫔,他日封妃也未可知。”
在座的嫔妃,除了纯妃外皆面露艳羡之色。
沈婕妤抚着隆起的腹部,语气中难掩酸涩:“孟婕妤这福气来得真是时候。”
“刚得了更籍的恩典不久,就有了身孕...否则,凭她选侍的出身,即便诞下皇子,按我朝祖制,这辈子到正四品婕妤的位分便算到头了。”
荣美人以袖掩唇,话中带笑:“沈姐姐的福气也不小。待平安诞下皇嗣,晋封嫔位也是水到渠成。”
沈婕妤闻言唇角微扬,不料纯妃冷冷道了一句:“沈婕妤好没出息。”
此话一出,众人面面相觑,纷纷看向纯妃。
沈婕妤面色涨红,抚着肚子道:“纯妃娘娘这话从何说起?妾身不过是随口感慨两句......”
“随口感慨?”纯妃轻笑一声,眼底没半分笑意。
“昨夜听闻姝儿有孕,你便惊了胎气,不是毫无容人之量是什么?”
紧接着她语气转厉:“既知胎象不稳,为腹中胎儿着想,就该在寝宫静养。如今你不顾身子来给皇后娘娘请安也就罢了,偏还要说这些拈酸吃醋的话,没得惹人笑话。”
殿内顿时鸦雀无声。
宋婕妤有心为沈宜安辩白,张了张口终究没说什么,只是低声劝慰了沈婕妤几句。
眼见殿内气氛凝滞,皇后这才缓缓开口:“好了。孟婕妤有孕乃是六宫大喜之事。她的身份是皇上亲赐恩典,若再有人妄加议论,休怪本宫按宫规处置!”
众嫔妃连忙起身听训。
皇后略训斥了几句,很快又转了个话头,饶有意味的对纯妃道:“说起来,纯妃妹妹自入宫以来恩宠不绝,倒是让孟婕妤抢了先。现下也当好生调养身子,早日为皇上添嗣。”
话音落下,又环视众人:“如今孟婕妤需静养安胎,不便侍奉圣驾。诸位妹妹当把握机会,平常用心些,只要入了皇上的眼,福气还在后头呢。”
......
粹玉堂。
冬儿自尽,枝荷、连蕊又被掖庭令亲自押走,外殿值房内只剩下红玉和红绯二人。
红绯长相清丽,现下受了惊,面上毫无血色,反观红玉还算镇定。
“玉儿,枝荷她们...会不会出事?”红绯语带哽咽。
红玉才从小厨房领了饭食,在桌前坐下后招呼红绯用饭。
她神色平静地递过筷子。
“咱们虽是微末宫女,但在宫里头,什么事该做、能做、怎么做,做到什么份上,做多还是做少,心里都得时刻警醒着。”
红玉轻叹:“她们既敢做,就该料到会有今日的下场。你何必替她们忧心?”
红绯咬了咬唇,她与谢美人身边的青音走得近,此刻最怕受到牵连,哪里是担心旁人。
红玉看出她的顾虑,安抚道:“你又没有告密,娘娘不会为难你。”
“你怎知道娘娘不会迁怒?”
红玉指了指桌上精致的饭菜,“娘娘待下人极好,你瞧瞧满宫里头的粗使宫女,谁能用得上这样的饭食。便是皇后娘娘宫里有小厨房,底下的宫人们还不是要去膳房领粗食...再说,娘娘要的无非是忠心,只要咱们......”
值房廊下,绿柳静静听了一会,转身回了内殿。
寝殿内,孟姝正倚在窗边软榻上看书,见绿柳进来,抬眸问道:“如何?”
绿柳福身回道:“娘娘猜的不错,红玉眼下还好。至于红绯...她正担心枝荷她们牵连到自己。”
孟姝轻轻点头,没再言语。
冬瓜进来送了一碟蒸好的苹果并一碗清汤,催孟姝趁热用。
“姝姝,按理说谢美人刚降了位分,正是该谨言慎行的时候,她怎会如此糊涂,竟敢谋害纯妃娘娘?”
冬瓜这话也问出了绿柳心中同样的疑惑。
绿柳赶紧竖起小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