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底。
小公主和弟弟萧暮过完生日后,萧暮要离京西行。
他将来是要接他父皇的班的。
等他当了皇帝,要出京就没那么容易了,趁如今他父皇正值壮年,他要多出去走走,看看他和父皇一起治理下的这片大好河山。
外出虽然有危险。
但萧迟赞同鼓励他去。
给足了银两,派了鹿白和纪温尘给他,还有一些暗卫随行,萧暮就辞别父皇母后,低调出京去了。
到了年中,有朝臣上书,请萧迟选新人入宫。
后宫如今只有皇后一人。
三宫六院还是空的。
陛下膝下只有两子一女。
普通富贵人家,家中尚且有几房妻妾,膝下儿女无数。
陛下只有皇后一个女人,膝下只有两子一女,是远远不够的。
帝王就得趁年轻,扩充后宫,多纳嫔妃,多生孩子,才能确保皇位后继有人。
萧迟收到第一份折子,没有理会。
朝臣后续又上了几份折子,萧迟便明确告诉这些朝臣,他不会选新人入宫。
但朝臣却不放过这事,联名再上了好几份折子。
君臣为这事拉扯了好几个月。
朝臣劝帝王充盈后宫是职责所在。
萧迟也不能惩罚这些人,只能一次次驳回,没有同意。
结果这事被去御书房找他父皇的小萧翼听到了。
他扭头就去告诉他母后。
说朝臣撺掇他父皇选妃,要生儿子抢他哥将来的皇位。
姜心棠气死了,蹭地站起来就往御书房去。
小萧翼雄赳赳气昂昂跟在他母后身后。
母子俩气势磅礴入了御书房,大臣都还来不及行礼,姜心棠就冷视他们问:“你们是对本宫有意见吗?还是对太子有意见?”
这话让朝臣们惶恐跪了下去。
姜心棠华丽的宽大袖摆一甩,气场十足:“本宫没招惹你们吧?太子也没招惹你们吧?太子德才兼备,你们就这般想让陛下选妃取代本宫的位置?生皇子取代太子的位置?”
给陛下选妃,一下子升级成了储位之争。
朝臣们吓得连声说不敢。
并解释说是陛下子嗣太少,不利于社稷安稳,才劝陛下扩充后宫,多要皇嗣。
可姜心棠不听,一一扫过他们当中几个有女儿有妹妹有孙女的朝臣问:“张大人,你是想当国丈是吗?贺大人,你是想当国舅是吗?还有你孙大人,你是想你孙女嫁给陛下,当陛下的祖父是吗?”
被点名的朝臣,吓得赶紧匍匐于地。
天地良心,他们是忠心,是怕陛下两个儿子成天往外跑,万一出了事,皇位后继无人啊!
他们这样做,是在为社稷着想啊!
可他们这样想,不敢这样说。
这样说,像在咒太子和小殿下死。
重点是,皇后如此跋扈,他们的陛下不但没有申斥,只是有些无奈。
还从御案后方走下来温声解释:“我没有要选妃。”
姜心棠气红了眼,以前大长公主给萧迟塞女人,现在大长公主没了,轮到朝臣给萧迟塞女人。
她是皇后没错。
但她更是女人,是母亲。
她不想跟任何女人分享萧迟。
更不允许萧迟跟其他女人有孩子,动摇她孩子的地位!
她糟心委屈地甩袖离开。
萧迟追去,把一众大臣撂在御书房。
“等我父皇哪天不想当皇帝了,把皇位传给我哥,我哥把你们一个个都贬了。”小萧翼冷哼一声,转身跟着走了。
这些朝臣,大多家中都有儿子或孙子或侄子在宫学上课,跟小公主或小萧翼是同窗。
跟小公主同窗的。
小公主不理他们了。
理由是他们的父亲或祖父或叔伯撺掇皇帝选妃,得罪皇后了,也得罪了小公主。
小公主生得漂亮、性格好,很多小男同窗都喜欢小公主,想当驸马。
小公主不理他们。
他们伤心欲绝。
但这不是最惨的,最惨的是:只要是那些劝萧迟选妃的朝臣家的孩子,小萧翼挨个揍了一遍。
无论比他大的,还是跟他同龄的,亦或比他小的,都被他揍了个鼻青脸肿,让他们回去告诉他们祖父或父亲或叔伯,敢再撺掇他父皇选妃,以后日日揍他们。
被揍的孩子回家哭。
朝臣们很生气,入宫找萧迟告状,讨要说法。
萧迟现在是一国之君。
除了君威慑人,还得讲理,他把小儿子叫来御书房,当着朝臣的面斥责一通,还罚了二十棍。
朝臣们是亲眼看着小殿下被打了二十棍的,心里解了气。
可还没几日,这小殿下就活蹦乱跳了,把他们的孩子又都给揍了一顿,并警告他们的孩子:“敢再入宫找我父皇告状,本殿下还揍你们,揍断你们的腿!”
这下朝臣们不敢入宫跟萧迟讨要说法了。
但联名上书弹劾皇后和小殿下。
萧迟看到弹劾奏疏说他棠棠善妒,无国母之风。
他数月来都波澜不兴的脸,微沉了下去:“皇后爱朕,不想朕有其他女人,有何不对?朕都说了不选妃不选妃,你们非要上折子让朕选妃,朕被你们害得都孤家寡人半个月了,皇后半个月来都不给朕碰,你们还要朕怎样?你们就这般见不得朕与皇后好?”
朝臣们都麻了。
赶紧跪下去的同时,心想就算这样,您也别说出来啊。
您堂堂一个皇帝,皇后不给碰,您就拿皇后没办法,说出来您不嫌丢脸吗?
合着皇帝对外雷霆出击,对臣下君威赫赫,在宫里却是被妻子、女儿骑到头上拉屎都不敢吭声。
萧迟冷浸浸看着他们:“要不,这皇位给你们坐,你们妻妾多,儿子多,你们适合当皇帝。”
朝臣们霎时匍匐了一地。
连头都不敢抬。
也不敢再吭声了。
老天爷啊,老天奶啊,他们只是想劝陛下选妃,咋事情就演变成了陛下要把皇位给他们坐?
谁敢坐那位置啊!
罢了罢了,陛下虽然只有两子,但一个比一个精,太子外出,陛下定是派足了人去保护,不会出事的。
就算出事,皇位无人继承,那也是陛下他自己的事,他们何苦来哉。
想到家中孩子被揍,想到有可能真的得罪太子将来被贬,还有陛下是真的不想选妃……朝臣们一个个都把自己给劝好了。
无人再敢提帝王选妃之事。
姜心棠其实没有不让萧迟碰。
不过她搬回了长乐宫。
紫宸宫除了是帝王寝宫,偶尔还会在那里召见朝臣,皇后住那边是不合规矩,且不方便的。
萧迟每日去上朝。
在紫宸宫或御书房或军机处召见大臣议事。
午膳晚膳就如以前一样,回长乐宫陪姜心棠用膳。
夜晚歇在长乐宫。
姜心棠把在紫宸宫服侍的人,全部换成了太监和年长的嬷嬷。
一个年轻的宫女都没有。
偶尔萧迟歇在紫宸宫,没回长乐宫过夜,翌日姜心棠就会杀到紫宸宫检查。
若换成其他帝王,定厌烦死这个皇后。
但什么锅配什么盖,萧迟就喜欢他棠棠这样。
应该说,姜心棠敢这么明晃晃善妒,本就是萧迟默许、放任、娇纵养成的。
到了年底,萧迟收到儿子的书信。
萧暮十岁那年离京三个月,去的是江南地区。
此次他离京,去了西北。
他到了西北,先是易容暗访,考察了西北的民情和军情,皆无问题后,才用真容去见了他三叔萧子源。
他在书信中告诉他父皇,他在西北王府住了一个月,与西北王去了西北军中。
太子驾临,能鼓舞士气、凝聚军心。
西北王因与萧家是姻亲,外孙还在京中当太子伴读,故西北王无任何异心,西北没有问题。
萧暮离开西北后,往北行,去了北疆。
这个年他不回京。
他在北疆军中过的年。
年后他去了北月国——如今已经并入梁国的二十七郡。
他在这二十七郡待了近一年。
发现了许多潜在问题后,写信给他父皇,他父皇调整这二十七郡的统治政策,用官方文书下达。
他还发现了一处北月国余孽,亲自带兵去围剿了。
在这二十七郡回来,萧暮从北往东行,于他十六岁的春季,到达远东,去了远东王府。
他没有说明身份,只对门房说他是京都来的,是他们王妃的亲戚。
门房把他和鹿白、纪温尘三人引入府内,去禀报孟梁安。
孟梁安从内院出来,去了前厅,见到萧暮三人的那一刻,不敢置信:“太子?”
“安姨。”萧暮起身,喊了声。
孟梁安离京时,萧暮和小公主才十三岁,如今已经十六岁。
十六岁的少年,长得比她还要高许多了,筋骨结实,腰背挺拔,模样气质皆越发的像他父皇。
孟梁安激动得胸腔微颤,好半晌才记得要跪下行礼。
萧暮先一步扶住她:“安姨无需多礼。”
孟梁安站好,稳住激动的心情问:“你怎么来了远东?”
萧暮声线平缓:“出外游历,要归京了,知母后定是挂念安姨,便稍微调整了路线来看安姨。”
孟梁安感动得眼眶瞬间泛红,忙派人去把沈东灼和两个孩子叫回来。
萧暮在远东王府住了半个月。
同样去了远东的军中,还见了他父皇派给沈东灼的护卫和军师。
要起程回京时,孟梁安给他准备了许多路上吃的用的,给他带上。
在孟梁安眼中,棠儿妹妹的孩子,就跟她的孩子是一样的,她就像个母亲,事无巨细地安排,怕萧暮路上吃的用的,不够。
其实萧暮不用她准备。
他在外面两年了,早就什么都能自己安排,无需别人操心。
不过安姨给他准备的,他都拿着。
孟家兄弟本来是要萧暮帮他们带海鲜做的零嘴儿去给小公主吃的。
但看到母亲准备了很多东西,萧暮、鹿白、纪温尘三人的马侧都挂满了东西,便不敢提,只让萧暮帮他们带话,说他们今年要跟父母去京都过年,让小公主等他们。
萧暮听到这话,看向安姨和沈伯伯。
孟梁安点头:“我们来远东快三年,有三个年没在京都过了,今年确实是打算回京去看你母后。”
萧暮这才对孟家兄弟说:“好,这话我会带到。”
三人三匹快马,于四月初回到京都。
入了宫,得知父皇在母后那儿,萧暮直接就去了长乐宫。
他是14岁过完生日离京的,现在16岁,在外头两年多,姜心棠看到儿子长高了很多,筋骨也结实了很多,但整个人都晒黑了,既激动开心,又心疼。
萧迟对儿子倒没多挂念,表扬了他,说他这两年多在外头做得很好。
之后小公主、小萧翼、姜律得知弟弟(哥哥)回来,都来了长乐宫,萧暮说起他去了远东,并告诉父皇母后:“安姨说今年要入京来过年。”
又转头对小公主说:“孟家兄弟让你等他们。”
小公主很开心。
姜心棠也很开心。
朝臣得知太子回京后,礼部按规矩上折子提醒萧迟给太子公主议亲。
萧迟很开明,让儿子选择自己喜欢的人。
至于闺女,姜心棠还不舍得她出嫁,萧迟更不舍得。
姜律知道妹妹还没有要议亲后,才来跟萧迟姜心棠辞别。
他已经十七岁。
两位弟弟都出过远门,只有他一直很乖地留在宫里陪着母亲。
倒不是他要学弟弟们,而是他觉得,人确实得多见见外面的天地,眼界才会开阔。
萧迟是同意的。
男孩就应该胆子大,多出门历练,才能有出息。
姜心棠却是不舍。
不过她没有阻止。
她拿出当年捡到姜律时,从姜律生母腰间和腕上摘下来的香囊和镯子:“这是我当年捡到你时,从你生母身上取下来的,想着能凭这些,找到你的家人。”
但是当年在楚庭郡没有找到。
后来回到京都,萧迟有继续派人去找。
但当年萧迟还没有手握大权,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人手去做,不可能一直浪费人力去找一个孩子的家人。
所以当年找了几个月,没有找到,就没再去找了。
姜心棠把这些告诉姜律,还拿出了姜律生母的画像:“这是你的母亲,当年为了给你寻找家人,照着你母亲的遗体画的。”
“还有大黑…”说起大黑,姜心棠依旧难过。
“大黑已经走了,只有香囊镯子和你母亲的遗像,你带上。”姜心棠全都仔细包好,给姜律。
姜律把东西接过,跪在姜心棠面前:“母亲,无论孩儿有没有找到家人,您都是孩儿的母亲,永远都是。”
姜心棠眼眶湿润,抚摸他脸:“母亲自然知道,你出门在外要小心,母亲父亲还有你妹妹弟弟们等你回来…”
姜律用力点头。
萧迟派了几个护卫给他。
姜律没要。
他与弟弟们不同。
弟弟们是太子、皇子,这种身份会招致许多危险。
他只是养子。
不会有人想要花费精力人力来杀他或抓他。
他带足银两,独自离京。
小公主哭了一整夜,第二日送姜律时,两只眼睛都是肿的。
姜律摸摸她脑袋儿:“傻瓜,我又不是不回来了。”
小公主难过得一直哭。
她新养的狗狗已经三岁了,看主人哭,急得绕着小公主的身子转圈,又用身子蹭小公主的腿。
海东青在小公主头顶震翅啪啪乱飞。
“要等我回来。”宠溺地看着小公主,姜律似意有所指。
小公主连连点头:“嗯,我一定会等哥哥回来的…”
姜律笑了笑。
再次跟母亲弟弟们辞别,才出宫,离京去。
春去冬回。
到了年底,孟梁安一家入京来,南昭王也来了信,信中说在南昭军中看到了姜律。
(全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