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御药房，清香弥漫，尚未走到跟前，就能嗅到药气混杂。
将近月末，天上没有明月照耀，只有星子黯淡闪烁着。
何霜影裹紧了薄棉披风，呼一口气就全是白雾，只觉冷得刺骨。再闻到药材气味，更觉得难受，连忙把香囊凑到鼻子前遮挡药气。
心里很是辛酸。
她之前有位份时，能对身边奴才挑挑拣拣，内务府送的她不愿意要，自己挑了几个。谁知刚使了没几天，便被废了位份，没了用宫人的资格。到现在跟前只有个洒扫粗活的小宫女，一应事务都得自己亲力亲为。
连大冬天夜里来御药房买药，都得亲自出马。
“等我当了贵妃，一定要培养许多心腹，无论什么事都有人代劳才行。”
畅想着未来的生活，她鬼鬼祟祟躲着人，来到御药房后院一排小屋子前，低低敲响了其中一间房门。
门很快打开，她闪身进去，朝外看了看没有其他人经过，暗自庆幸。
亏得是御药房，晚上没什么人，当值的药生都在前头，后院空荡荡，才没引人注意。
“没药了，再买些。”
她不敢多留，开门见山说要求，并且亮出了从绯晚那里借来的一件首饰。
卖了她几次药的内侍一看东西，便质疑：“这能是你的？从哪里偷来的吧，我可不敢要。直接拿银子买。”
“这是昭贵妃娘娘赏我的！你瞧不起谁呢，等我恢复了位份，晋封更高，这样的首饰想要多少有多少。”
内侍冷淡：“那你还是先恢复了位份再说吧，现在我只收银子。”
“你……！”
何霜影气结。
缠磨了半晌，对方就是不卖。
她最后无法，求着对方把首饰留下当抵押，她写了个字条，承诺十日内拿银子来赎，才好歹买到了药。
“怎么才这么点？”可是对方只给她平日一半的量，她质问。
“我留着这来路不明的首饰，要担责任的。下回你带了银子，我再多给。”
“再给我多一些，快点，我不能久留，万一被人看到……”
何霜影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外头一阵脚步声杂乱。
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喝令道：“搜！肯定就在这院子里，有人亲眼看见她进来了！好个贱人，敢用禁药耍狐媚，抓个人赃并获，非要扒了她的皮！”
何霜影听出是晏后身边大宫女灵珑的嗓音，心头突突乱跳。
一把抓住内侍的手：“你竟敢出卖我！”
内侍也慌了：“不是我，肯定是你做事不仔细，走漏了风声！你要是断了我财路，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眨眼间外头动静越发大了，只听着有脚步声往这边屋子里来。
“快，快找地方让我藏一下！”
“我这屋子就这么小，哪有地方藏……”
“这里，快帮我上去，我赶紧走！”
何霜影看到了后窗。
狭窄的小窗子，此时却也顾不得了。她匆忙踩着凳子往上爬，在内侍的帮助下，艰难爬过窗口，跳了下去。
“哎……我的药，还有首饰……”内侍焦急的声音从屋内传来。
何霜影摔在地上，扭了脚，不敢喊疼，催着内侍把窗子管好，凳子拿走，免得被人发现。
“首饰你留不得，被搜到你怎么解释？药我也替你先保管着，回头给你银子！”
然后她就匆匆地，一瘸一拐地跑了。
好在搜查的人都在屋子前头，屋后狭窄凌乱的小巷还没搜到，她趁着夜色，钻缝翻墙，好歹勉强逃了出去。
怀里揣着她翻窗时，趁内侍不备抢来的一大包药和本来用于抵押的首饰。
等于她今晚什么钱都没付，却得到了比过往更多的药量。
“皇后娘娘，你倒是帮了我大忙！”她在漆黑的小路上默默发狠。
不管是怎么走漏的风声，她知道，以后要想再来御药房搞药物，怕是很难了。
她必须快速上位，让皇后不敢动她。
越快越好，最好，是今晚。
摸着怀里的药，她有了一个大胆的主意。
*
“娘娘，灵珑去御药房拿人了，但何氏跳后窗跑了，卖药的内侍被抓了。”
春熙宫，绯晚及时接到了禀报。
过了一会，又有最新消息。
“娘娘，何氏没回住处，直接去了辰乾殿。崔良公公帮着她进去，偷偷换衣梳洗，这时候怕是已经到内殿了。”
绯晚点头，让人继续盯着各处的动向。
今晚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何霜影也没让人失望。
“娘娘，奴婢给您梳洗吧，怕是稍后陛下就要召您过去了。”
“不一定呢。咱们瞧瞧何氏的魅力如何。”
以往何氏入侍，皇帝总拿绯晚当幌子，让她在外间批奏折。内殿浴房需要换水，记档上记的是绯晚。
虽然现在皇帝肃清了朝堂，没有言官敢盯着内闱的事指手画脚了，有时不记档也可，但也不能总是不记。
所以何霜影跟皇帝胡作非为，有一半都记着，记绯晚。
既这么操作，当夜就得宣召绯晚。
但今天，绯晚猜测何霜影一定会奋力一搏，以应对晏后的抓捕，多半不会让自己过去碍事。一帘之隔做事刺激，但何霜影真要来刺激时，可不想帘外有个人听着吧？
果然她所料不错。
许久，御前也没人来春熙殿宣召。
倒是有眼线报来的消息，说何氏自从进内殿，辰乾殿的门就没开过。
屋里只有皇帝和何氏，也不知道是什么个情况。
时辰不早了，香宜劝绯晚休息：“既然陛下不宣您了，娘娘还是早点睡吧，养足了精神，说不定明日有好多事要处置。”
“兴许今夜就有呢。”
绯晚没有换寝衣，只脱了外头裙衫，歪在床上打盹。
一面静等事情发展。
凤鸣宫那边，灵珑把卖药的御药房内侍抓过去，严加审问，问出了何霜影买药的详细，还录了口供。
之后就把那内侍羁押在空房间里，等着抓到何霜影之后，一起送到御前去。
晏后看了口供，冷笑：“这回，看这姓何的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便让底下人仔细搜查宫闱，看何氏大晚上躲去了哪里。
灵珑静了静，忽然想到：“不会……她去了辰乾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