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景仁的脚步不受控制的往前走,身边的宫人说的话他一句也没听进去。
太监猛然就挡在了他的前面,“殿下,前面就是关押废太子妃的地方,皇上下过令,任何人都不能靠近。”
“我只是在门口看看,不进去。”他攥紧了拳头有些恼怒。
“殿下,这是皇上的意思,您不要为难我们这些做奴才,要是皇上知道了,我们肯定只有死路一条。”太监就是不肯让路。
上面吩咐过,皇太孙正是容易被人蒙蔽的年纪,不能让她靠近废妃。
赵景仁跟他僵持了一会,见实在是不能靠近,最后只能转身离开。
—宫殿内
在一片杂草丛生中,仲瑶坐在宫人搬的凳子上死盯着殿门处。
她明明就只是打了叶无忧一巴掌,怎么就被废了?就连太子和儿子都不为自己求情了?
明明有错的人不是她,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仲瑶永远也不会知道,她失去了自己儿子为她争取来的最后一次机会。有错的永远都是别人,又怎会是她?
赵景仁快速的往东宫走,似乎自己走的再快些就能将脑子里的烦心事置之脑后,不管不理。
母妃她怎能如此糊涂?自己对她说的话全然没被她放在心上,最后还是惹恼了皇爷爷。现在五皇子也被卸磨杀驴贬成了庶人,父王日后就是板上钉钉的皇帝了,她完全没看到忍一时的坦途。
舅母生下了舅舅的遗腹子,仲家还有重新站起来的机会。
多好的机会啊。
可现在情况完全不一样了,她已经不再是太子妃了,父王迟早会重新找到门当户对的太子妃,到那时这人也会是皇后,而母妃呢?父王彻底厌弃了她,她再也没机会爬起来了。
赵景仁将自己关在了书房里许久,一直等到用膳的时间。
“殿下,该用膳了。”小太监一脸担忧的看着他。
自从太子妃被废了,小殿下就是如今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了,每次用膳也没认真吃上两口,也只有跟那伴读陈许延在一起时心情才会好一些。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走出来。
听说,太子已经在议亲了,想必这东宫很快就要有新的太子妃了,殿下慢慢也会忘掉废妃...
“放着吧,我等会吃。”他正认真的在写今日的作业。
今时不同于往日,赵景仁已经告知过太傅让他给自己适当增加一些作业了,他得抓紧时间成长起来。就像陈许延说的,打铁还需自身硬,人从来都只能依靠自己。
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坚毅,一忙起来了就将心里的那些矛盾统统置之脑后了。
—崔家
“延儿,你当真不反对娘嫁给你老师?”崔璨还是有些不放心,她担心这孩子只是想让自己能放心,并不是真的愿意看着自己嫁人。
陈许延一脸坚决的点头,“娘,我当然能接受,老师他是个有出息的人,人品好相貌好,要是换作旁人我才是真的不放心。”
最关键的是,崔璨也对这人有好感,因为他才走出对男人的阴影来。
严启时在无意中拉了崔璨一把。
崔璨笑了笑,“你这孩子,怎么以貌取人?长得好看的人,大多都是骗子。”
“您也是?”陈许延反问道。
“我也是。”她没有否认。
眼下的结果,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信鸽’陈许延,提着饭盒就出发了......
—次日,东宫
陈许延一如既往的收拾好了东西就上了马车,在宫门口看到了许多女人进宫。
这难道是要给太子选妃?
这也是,八皇子已经被贬成了废人,五皇子被关在宗人府,结果也好不到哪里去,这皇位,自然是太子板上钉钉的坐着。虽然他平庸,但他运气好,摊上了个好儿子,也摊上了好时候。
皇上现在已经不是年富力强的时候了,但谁也不知道他的身体情况究竟如何,可还是看着形势一个个的投奔太子去了。
但陈许延知道,他的身体经过这些年的调养已经好了很多,凡是入口的东西他都十分讲究,就算是用药,也用的是温和的药。经过长时间的自学,赵呈砚在某种程度上已经是一个很不错的大夫了。
这一切,就连赵景仁都被蒙在了鼓里。
这位皇帝,可真是个能人。
从十岁起他就能玩弄人心了,太后的死跟他脱不了关系,长公主也是。
现在众人都以为最大的赢家会是太子和他的胞妹六公主,其实不然,这些人都不过是他的棋子而已。他对从小一起长大的长公主,领养他的太后都能算计得死死的,那这些人又能算得了什么?
实际上,他跟自己的六妹没有一点感情,他被皇后收养,对方被得宠的贤妃收养。贤妃没有孩子,自然是拿她当亲生的疼爱,就连亲事都是找的略低于自己娘家的,也是为了能给她撑腰。
而他呢?在皇后宫里得拼命的讨好卖乖才能过上普通皇子的生活。
当年,六公主赵晏禧以为从顺国公府拿到了太后谋害他们生母的证据就能一举扳倒赵晏微,没想到他最后居然会轻轻揭过,可到了她以为自己的皇兄跟太后和长公主已经彻底和好后他又下手了。
赵晏禧看不透自己的皇兄,甚至在他面前也不能做到像赵晏微那般相处自然。她虽然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跟他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但她根本就没兴趣讨好一个不受宠的皇子。
等后来自己有心缓和关系的时候,赵晏微却一直横亘在两人之间,炫耀他们姐弟之间的感情,完全就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地。
赵晏禧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赵晏微从皇兄手里拿走了不知道多少的好处,旁人嘴里身为当今皇帝胞妹的她实际上没有得到人任何好处。
没想到啊,最后还是风水轮流转了,也不知道赵晏微在下面能不能得意得起来。
她虽然看不懂赵呈砚的动作,但心知自己已经是她唯一的血脉亲人了,他肯定不会亏待自己,既然如此,她自然是不介意帮一帮未来能当皇帝的侄子。
毕竟,以后还得靠着这位侄子来给自己家谋好处。
这不,今日进宫的秀女中就有不少是她专门给自己的侄子挑选出来的,他肯定会满意的。这些人都是赵晏禧精心培养出来的,为的就是这么一天,能够跟新帝打好关系。
无论是谁当上皇帝都行,她的荣华富贵和权势肯定是不能少。
陈许延看了一眼合上轿帘的赵晏禧。
真是会找死,老皇帝的态度都这么明显了,他不喜欢皇权斗争,这位六公主偏偏想给他找点麻烦,想让太子能记住她的好。可她怎么不想想太子能不能当皇帝那都是赵呈砚一句话的事。
明明蠢的要死,还以为自己比赵晏微聪明,也不知道能不能有赵晏微的结局,保个全尸,不祸及子女。
“走吧。”陈许延没空听外面这些叽叽喳喳的声音,他还急着赶作业。
天杀的,最近太子太傅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布置的作业出奇的多,就算他熬夜也没写完,还是余下了一些今早来赶。
“窗怎么开得这么大?”这天气早晚得寒气还是很重的,就算是身体健壮的人吹久了也难免生病。
赵景仁放下了手里的笔,“脑袋有些不清醒,吹会风好些。”
他的眼睛熬得发红。
“你昨晚没睡?”陈许延看出了他的状况不对。
赵景仁不在乎的笑了笑,“不要紧,明日就能休息了,碍不到什么事。”
要是不花时间在作业上,他都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消磨自己的时间。父王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自己了,他忙着取舍那些投靠他的人,也帮着给他自己重新挑选出一位合适的太子妃。
他只能时不时去看看皇爷爷,但皇爷爷还是一如既往的对待他。
“你这样,想必皇上也不会放心。”陈许延让人去拿一盏茶过来。
“皇爷爷也让我好好休息,但我实在是有些闲不住。”
陈许延礼了礼袖子,“我刚才看到很多秀女进宫了,想必是替太子的选妃的吧?”
赵景仁点了点头,“从前我父王有母妃这个太子妃,头上也还有五皇叔和八皇叔压制着,自然是不敢在这些事情上多花心思,但现在就只有他一人有力争夺皇位了,肯定会借着选秀拉拢世家大臣。”
这也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情。
“确实很热闹,就连你六姑奶奶都在凑热闹,听说她培养了不少‘美人’送过来,这些人,本就是她专门为未来的皇帝培养的。”陈许延将手里的消息递给了他。
赵景仁很快就看完了纸条,“多谢你为我操心,我倒是不知,一向不争的六姑奶奶都开始为父王操心起来了,这些人都是按着我父王和五皇叔,八皇叔的喜好培养出来的。”
没想到,到最后都用在了他父王的身上。
这份消息在暗楼肯定值不少钱,陈许延又为自己破费了。
“就是不知道,我父王究竟是要世家女还是要美人。”江山和皇位他究竟会怎么选?
陈许延的心里其实已经有了预测,这东宫多半要热闹起来了,就是不知道谁才能走到最后......
—半年后
宫中。
“你的手怎么了?”赵呈砚不经意间扫视到了他手上的手。
难怪孙儿没有接住自己递给他的棋盘。
赵景仁飞快的将手藏在了身后,“没什么事,不小心受伤了,太医说是皮外伤,很快就能痊愈。”
他似乎有些担心自己的话会引起对方的警觉。
赵呈砚没有再追问下去,“今日要和陈许延一起去登山?”
赵景仁的脸上总算是露出了笑意,“对,我跟他们约好了,今日爬山,爬完山后我会请他们一起去暗楼吃饭。”
皇爷爷能允他时常出宫找陈许延,这已经是他最大的慰藉了,也只有这个时候他才会开心一点。
“也好,多跟同龄人走动走动,以后也能多些陪伴在身边的人,记得多带些暗卫。”
“是。”
赵景仁走后。
“去查查,他的伤是怎么回事?”
“是,皇上。”太监飞快的走出了殿门。
—两炷香后
东宫的宫女跪在了地上,身体都在微微发抖,因为担心皇上会迁怒自己。
皇太孙,可是皇上最喜欢的孙儿,皇上对他的疼爱甚至是超过了太子。
“回禀皇上,这次是因为太子侧妃和妾室争宠,不知怎么的就正好遇到了下学回来的皇太孙,两人打了起来,皇太孙担心侧妃不顾及自身,恐怕会伤了肚子里的孩子。于是拼了命的护住侧妃,但侧妃不买账,还认为他是拦着自己还手,就把皇太孙一把推在了地上。”
她的嘴唇都开始打颤了,“我们也拦了,幸而是拦了一下,要不然皇太孙就磕到了脑袋。”
赵呈砚的眉头越皱越深。
“太子难道不知情?”
宫女无奈的摇了摇头,“太子只是让皇太孙藏好伤,莫要让您看到了伤心。”
赵呈砚冷笑了一声,“ 明明是他无能,却阳奉阴违起来了。”
宫女不敢再多嘴半句。
“这个月是第几次了?上一次牵扯到皇太孙又是为何?”他手中的念珠转的飞快。
宫女颤颤巍巍不敢说话。
大太监连忙踢了她一下,“大胆!皇上问话你还不速速说出?!”
这皇太孙伺候的人未必也太软弱了些,完全没尽责,到了皇上面前也是连个眼力见都没有,也不知道是什么人把她给选了送到皇太孙身边去。
宫女连忙坐直了身体回禀道,“这是本月第四次了,上一次侧妃仗着自己怀孕了,专门跑到皇太孙的小厨房里抢了您送过来的炙羊肉。”
大太监又问道,“这怀孕之人是不能吃炙羊肉的,你可知说假话的下场?”
宫女跪地叩首,“奴婢不敢说假话,奴婢说的句句属实!侧妃实在是太欺负人了,处处都跟皇太孙作对,她还放言要不是皇太孙生的早,又怎能为太子的嫡长子?她还屡屡为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叫屈。”
太子并没有立太子妃,只有两个侧妃,先生下皇孙者为太子妃,她似乎是已经觉得自己的太子妃之位板上钉钉了。
大太监吓得半死,看皇上脸色不对,更是不敢再说话。
他跟在皇上身边这么多年,自然是了解他的脾气,皇上面上瞧着越是安静,心里的杀意就越汹涌,多少次都是在这样的表情下做出了杀人的举动。
赵呈砚挥了挥手。
“退下吧。”大太监此时已经打起了十二分精神,赵呈砚的一举一动他都反应得飞快。
宫女连滚带爬的退出了宫殿。
“让景仁搬到寿康宫去,不必再回东宫住了,既然太子容不下他,朕这个做祖父的自然是还能管一管。”
他这话说得很重,大太监已经在心里给太子上香了。
往日里太子平庸些就平庸些,可现在明明前路一片坦途,但他还是能做出这么多令皇上生气的事情来。皇上如此看重皇太孙,他不说应当顺从皇上,就连维护自己的儿子都做不到。
要是日后皇上不在了,皇太孙的安危又该如何?
—宫外
“食盒里装的是什么?”赵景仁虽然说是自己要跟同龄人一块玩,但实际上这些人他都玩不了。
他唯一来往的人只有陈许延。
陈许延拦住了他要揭开食盒盖子的手,“这是秘密,等爬上去了再说。”
他关紧食盒,又递给了赵景仁身后的侍卫,“这几个食盒就麻烦你们帮忙拿了。”
侍卫却不敢受他的谢,“您客气了,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这山说起来是,实际上很平,没爬一会就上去了。
赵景仁现在已经能够做到不在乎形象的坐到地上了,他一脸好奇的看陈许延一一打开了食盒,每个食盒打开都是冰气缭绕的样子。
“这是你之前做过的‘冰碗’?一次吃这么多,恐怕于肠胃不益。”
陈许延没有做声,而是接着拿出了冰块,又里面端出了被包裹得很好的菜盒。
他将菜盒一一打开放在了带来的桌布上,“看什么,还不帮忙?”
几个侍卫听到这话都十分惊恐,这陈许延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些?居然对皇太孙如此无礼?
更令他们出乎意料的是,皇太孙不仅没有将他的话放在心上,反而一脸‘我已经习惯了’的听从他的话帮忙摆放餐食。
“这是,果子肉?还有菜?烧烤?”赵景仁有些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陈许延笑了笑,“水果拼盘,钵钵鸡,凉拌菜。”
赵景仁没有记住这些东西的称呼,虽然他问了好几遍,“这些吃食你是怎么想出来的?我之前从未吃过这样的菜。”
他吃得很满足。
“偶然从一本奇书上看到的,没想到味道居然真的很不错,我已经将方子卖给暗楼了,咱们下次能去吃更丰富的东西。”这话就是在自欺欺人,因为暗楼就是他的。
赵景仁没有拒绝,“好。”
“你这手是怎么受伤的?”陈许延问道。
“还能是怎么受伤的?自然是无意中卷入了她们的纷争中。”他扯了扯嘴角,似乎不是很在意自己的伤。
陈许延叹了口气,“我可不相信你没有办法收拾她们,就算是你父王横插在中间和稀泥,你也有能力护住自己。”
他对赵景仁可不要太了解了,他面软心狠,清醒极了,两个太子加起来都对付不了十一岁的他。
难道是因为他就将赵屹宸看得太重要了,不忍心下手?应该不至于吧。
“你就对我这么自信?”
“那当然了,要不然我们能成为朋友?只有跟我一样的人,才能成为我的朋友,你不是早就知道了。”
两人都对对方的实力很了解。
“好吧,你说对了,我当然不会任人欺负,我只不过是,借我皇爷爷的手警告我父王而已。只要我皇爷爷愿意,他随时都能让他跌落神坛,从前他过的日子都太清闲了,长点记性才好。”
这后半句话听起来像是长辈对晚辈说出的话,足以看出他的成熟。
至少,年近三十的太子是说不出这番话来的。
“苦肉计?那你还不背着点说,咱们身后的这些侍卫都听到了。”陈许延指了指后面的人。
被指到的侍卫像是听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一样,连忙背过身去走远了些,生怕再听到后面的话。
赵景仁笑了笑,“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逗弄他们?”
“我其实从来都没想过要瞒着我皇爷爷,其实我直接说也可以,但我这样做,他更能看出我的价值。未来,我就多一分安全,至少我皇爷爷去世前一定会让我父王立我为太子。”他只是希望自己在父王登基后自己的小命能被保住。
至于他能不能登上帝王的宝座,他从来都没有设想过。
父王现在就能因为侧妃和妾室的三言两语眼里露出失望,那日后也会因为侧妃或者妾室之子要了自己的性命。他识人不清,实在是蠢笨至极,日后这天下的百姓恐怕都要跟着他受苦了。
“你就没想过,也许皇上不会让太子登上帝位?”陈许延心中有自己的考量,虽然听着离谱,但像是赵呈砚能做出来的事情。
也许,他才是下一任皇帝。
赵景仁摇了摇头,“五皇叔和八皇叔都没机会,其他的几位皇叔就更名不正言不顺了,日后这个帝位肯定是我父王的。”
两人又坐着闲聊了一会,随后下山在暗楼吃了一顿饭。
—皇宫
赵景仁刚刚进宫就被皇爷爷身边的大太监给拦住了。
他喜笑颜开的娥看着赵景仁道,“殿下,皇上让您搬到寿康宫去住,那里离太极宫近,方便您随时来看陛下。”
直接搬离东宫,这是他没想到的事。
看到他还在犹豫,大太监还以为他实在担心原先宫殿里的东西怎么办。
“您殿里常用的东西都搬过去了,剩下的明日奴才们会慢慢搬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