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中
“你想通了?”赵呈砚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来,他已经老了,站在皇权之上的他一句话就能解决所有问题。
但是孙儿太年轻了,才十岁的年纪。
他十岁的时候在干什么?因为出身卑微,他甚至没资格像其他皇子一样进上书房读书习字,一直到被当时的皇后收养。可被收养之后的处境也好不到哪里去,只因皇后不止收养了一个皇子。
皇后只有长公主赵晏微这么一个女儿,视她为掌中明珠,赵晏微过得日子根本就不是他们几个能比的。就连自己,也得仰她的鼻息才能好好活着,时不时还得装疯卖傻被痴弄,以此来求得皇后和赵晏微的关注,只是为了过冬的炭火。
他是幸运的,也是不幸的。
皇后收养了整整三个皇子,另外两个皇兄都比他优秀得多,他当时连字都不认识几个,完全没有被他们放在眼里当成威胁,这也意外救了他。因为没人会把一个完全没有威胁的人视作眼中钉,赵呈砚抓住机会汲取知识,一直到先帝身体不行了,几个皇位继承人闹到了厮杀的境地。
赵呈砚在这种时候脱颖而出了,老皇帝最喜欢的儿子们都死了,剩下的因为手段太过于狠辣所以被他厌弃了。
只有他,中规中矩,皇后也将他当做了一个傀儡,想着日后他当上了皇帝时候便于操控,所以她倾尽母族之力将他送上了皇位。
但令她想到的是,自己一直都是装出来的,他不仅有野心,而且野心勃勃。要不然,父皇留下的三位辅政大臣又怎么会帮他?
要知道,在父皇临死前自己就已经收服了他们,父皇往后的安排,也都是按照他预想的路在走罢了。
先帝临死前才意识到自己的这个儿子没有那么简单,他会是一个合格的帝王,这就够了。
赵呈砚甫一登基就率先解决皇后的母家,也斩断了她的两个臂膀,以帝王雷霆之势顺势坐稳了位置,朝中上下,无一不服。先帝打下的江山,这些年在他的手里也越来越稳固了,太后临死前也不敢置喙什么,只能哀求自己留赵晏微一条性命。
性命?
太后没有资格这么要求他,等真的到了卸磨杀驴的时候,该死的人都得死。
要不然,自己孙子未来的皇位坐的该有多不稳?
赵景仁点了点头,“皇爷爷,我想通了,无论以后我父王能不能登上皇位,外戚专权之事绝对不能发生。仲家现在的所作所为,足以让他们满门抄斩了,我只求您能留他们一条性命。”
“我想,我母妃应该不知道他们所有的事,她没这个胆子。”
私自炼制兵器,还暗中给皇子提供钱粮养私兵,他实在是瞒不住这些事。要是再拖,也只会害了他与父王,也保不住母妃的命。
皇爷爷看似不在乎,实际上从一开始就纵着他们,他要等到所有人都入网之后再收手。
这就是帝王心术。
“这件事朕自会处理,你且安心做自己的事情。”赵呈砚已经对仲家动手了......
—三日后
主犯仲家老二一房满门抄斩,剩下的全部流放,须得即刻离去,相关人员皆遭到了清算,八皇子元气大伤。
这一次,他的底牌彻底没了,皇帝对他的谋逆一清二楚,他已经被规在了八皇子府不得外出,一旦等他所有的罪状都被列出了,也许那就是他的死期了。
成王败寇,向来如此。
五皇子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支持,这让意志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的他又得意起来了。父皇没有因为他贪污做出什么太过于严重的处罚,甚至是不罚,这是不是说明在父皇眼里自己比八弟重要得多?
所以说啊,这先得意就是不如后得意,现在是自己摇身一变又行了,那自己必然是疯狂的踩老八,让他死无葬身之地,再也没有力气能爬起来。
下一个,就是太子!
等到太子一废,自己的位置就彻底稳了,其他的皇子要么血脉有问题,要么母族有问题,剩下的就是一些太过年幼,跟自己儿子一般的皇子,根本就不足为惧。
这些人只要是不公然与自己唱反调,那自己肯定是能让他们未来有个封地,老老实实待着就是了。
“老爷,不好了,咱们派去找太子妃的人都被抓住了,这下彻底完了...”
不多时,仲家几十口人就被一一押送出发了,一行人中妇女和小孩哀嚎不断,被叫做老爷的仲家老大不断地回望着后面的人,他还想着仲瑶能带人来救他们。
“看什么看!你还指望着有人来救你?我告诉你,要是再磨蹭耽误了我们赶路的时间,我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押送的狱卒显然是见惯了这样的事。
都被皇上亲自下令流放了,怎么可能还有机会能翻身?
他的鞭子狠狠的甩在了仲家老大的背上,他哀嚎了几声之后又被狱卒踹了一脚,他这才老老实实赶路...
—东宫
仲瑶身着素衣跪在殿外磕头,“殿下,殿下,我知错了!饶了我们仲家吧,我哥哥他们都是无辜的?!他们都是被八皇子蒙骗的!我哥哥和弟弟根本就不知道八皇子让他们干了什么,他们都是被哄骗着做的!”
“殿下,我求求你救救他们!父皇和母后都不肯见我,我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办了!”
就连他的儿子这段时间也早就被皇上接到了太极殿去,她压根就没有看到对方的机会。
殿内的赵屹宸被她叫唤得脑袋有些疼,倏然就放下了手里的笔,“父皇只杀了主犯,他们家剩下的都只判了流放,就连她的太子妃之位都在,她还有什么不满的?”
“真是贪心不足蛇吞象!”
这等蠢妇,他要是在成婚前就知道了她的性子,是决计不会与她成婚的。只不过因为当时母后身体越来越差了,父皇这才让自己与她定下了亲事。
而后她又因为定了亲只能一直待在仲家学规矩,自己对她的了解实在是有些。
当年的仲老太傅那么开明的一个人,怎么会教养出这样一个孙女?看来他们家的运气确实是到了老太傅就没了,要不然这后面的也不至于一个比一个蠢。
仲家那几个大小舅子平日里也没给自己闯祸,甚至是打着自己的旗号在外面不干人事,捞官捞钱。从前那是顾及她的脸面,现在自己就算是休了她,旁人也只会夸赞他大公无私,知道进退。
可他毕竟是自己嫡长子的生母,赵屹宸不能休了她。
“快快让人把她送回去‘反省’,轻易不要放出来!”赵屹宸的脑瓜子嗡嗡的,完全不知道该如何下笔了。
“是,太子殿下。”太监一挥手,两个太监飞快的就朝着殿门口走去了。
仲瑶被押走的时候还不死心,“你们这帮阉人,狗奴才,我是太子妃,你们要带我去哪?”
两个太监的脸上不见任何表情,其中一个飞快的就堵住了她的嘴,让她安静之后这才抬着她离去。
谁不知道仲家失势了,她这太子妃之位也是名存实亡了,自然是不用顾忌,直接照太子殿下说的办就是了。
彻底安静了。
赵屹宸坐下喝了口茶水冷静了一会。
“去太极殿问问,景仁今天回不回来?”他的心里实在是有些拿不定主意,还得找自己的儿子商量商量。
他现在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儿子实际上强过于自己了,这对他来说当然是件好事,他还比自己得宠多了,父皇对自己可没这么好过。
“是,殿下。”
—太极宫内
赵景仁一如既往地翻看着赵呈砚已经批阅过的折子,遇到疑惑的就会直接发问,赵呈砚也会点拨一番。
“知道了,下去吧,他今日不回。”赵呈砚也没想到今日自己这儿子居然能想起来景仁来。
看来,这是要病急乱投医了。
“你母妃暂时不会惊扰你了,你也不必畏惧。”要是丝毫不顾及皇家的颜面,他不会让她一直待在太子妃的位置上。
这对自己的孙子来说不是一件好事,太子也不需要一位不能提供帮扶的太子妃。其实他现在就想解决了这女人,但又担心自己的孙子会舍不得,毕竟他还年幼。
赵呈砚难得的陷入了纠结。
“谢谢皇爷爷。”他今日的心情算得上平静,皇爷爷饶过了母妃一命,只盼着她能早日清醒些,否则她这一劫还是避不过去。
“我明日就回东宫。”皇祖母这几天一直都在关心他,他还得去谢恩。
赵呈砚放下了手里的奏折,“听说你要去顺国公府给崔敦修贺寿?”
赵景仁点了点头,“是,我与陈许延关系要好,自然是要去一趟顺国公府。”
“崔家与旁人都有些不同,你确实可以跟他们多多接触,陈许延那几个舅舅办事都不错,有章程,崔敦修教孩子有一套。”所以他对崔家后辈的忠心才没有什么好担忧的。
他没想到皇爷爷对老国公的评价居然这么高,往日里他对那些老臣可是没个好话能讲的,贬居多。看来,皇爷爷这是意识到了崔家不站队带来的好处,要知道他从前可是一直都对崔敦修当年一直不肯支持他而心怀不满。
初登基的时候可是冷落过崔顿修几年,后来迫于形势才用的他。
但现在,形势却完全逆转了,崔敦修居然成了最忠心于他的人,不像其他老臣,一个个揣着明白装糊涂。
赵景仁心中有了数。
—严府
陈许延提着崔璨在家中做好的吃食就来了严家,不得不说这严府确实是要比顺国公府气派太多了,难怪能有严半朝这种外号。
“小公子来了?”笑眯眯的老管家接过了他手里的食盒。
“对,我老师今日在家否?”陈许延对这管家也是印象深刻,当时他抱着严伯玉的腿哭得涕泗横流,看得出他对严伯玉十分在乎。
连带着对救了严伯玉的云启时和他都十分顺眼,每次自己来严府,他都会送自己到别院中去。
老管家身材虽然矮小,年纪也大了,但说话十分中气十足,“在,大爷和大少爷都在。”
听说他要来,大少爷特意没有外出。
被搀扶着的李伽棠站住了脚步,她仔细辨认了一会,“那是崔璨的儿子。”
她已经不是第一次在严家看到陈许延的身影了,所以她还能认出来。
银杏点了点头,“好像是,听说他是大少爷的门生,他们母子对大爷和大少爷有救命之恩。”
不止姑爷,就连家主对这孩子的态度都不一般,更何况他还是皇太孙的伴读,谁不知道皇太孙是皇上最疼爱的孙辈?这次仲家犯了这么大的错,但因着这个原因,太子妃没有被废除。
要是换做其他皇室子弟,就像八皇子和长公主这样的,恐怕就未必有这种好运了。当初所有人都在劝夫人接受长公主的主动退让,但小姐和大少爷就像是吃了秤砣一般,坚决不肯让步。
现在看来这件事真是做对了,要是夫人跟长公主的关系缓和了,现在搞不好严家也会陷入被动的境地,夫人还能不能稳当的待在严家都是个问题。
“这孩子看着就不像是普通的孩子,那崔璨运气真是好,也只有我那瞎了眼的母亲才把王艺如和陈斯时当成宝,换成崔璨,她当初一脚就踹了陈斯时。”李伽棠见过很多次崔璨。
没出嫁之前她是被崔家捧在手上的崔四小姐,出嫁后被磋磨得眼睛里都没了光,而今她走出来了,整个人都焕发光彩,好似重头来过了一样。
她抚了抚自己的肚子,“就是不知道皇舅舅究竟会怎么处置她,伙同皇子谋逆,她是怎么敢的?”
李伽棠的脸上十分痛心,母亲从来都没有为她和哥哥考虑过,同样是孩子,她却处处为那王艺如筹谋,听说她为陈斯时谋了个外放的官职,还为王艺如和陈斯时在江南置办了产业,让她一生无虞。
可自己呢?母亲只觉得她生在李家就是命好,却从没考虑过自己过的究竟好不好,哥哥在书院读书累不累。
银杏的眉间也有些神伤,“殿下实在是太糊涂了,这是抄家灭族的死罪,幸而老爷已经与她暗中和离了。”
如此不声不响就干了这么件事,夫人的平静生活也要过不下去了,太后用性命换来的宁静,还是被长公主亲自打破了,不知道她会不会后悔。
“您也无须惧怕,李家不会不管您的。”大少爷和她的感情非同一般,再加上李家虽然没了阁老,但他的几个儿子都算是朝廷的中流砥柱,想必严家也是有考量的。
李伽棠眼里有些悲凉,“随她去吧,我又能改变什么?就算我真的被扫地出门了,凭借祖父和祖母还有外祖母给我的嫁妆,我仍然能过得很不错。”
到时,她也想出去闯一闯,困在这方寸之地有何意义?
—丰华别院
严伯玉和严启时两人正坐在一起闲聊。
“你还不求娶崔璨?我看你要是再犹豫,她说不定就被别人给娶走了。”严伯玉无奈的看着这不开窍的浑小子。
他年轻的时候对待感情还是十分果决的,完全不像他这么内敛。
将自己的喜欢藏得严严实实的,谁能发现?要是连发现的人都没有,那有个屁用,自己哭去吧。
严启时捏紧了手里的茶盏,“我担心她爹娘和哥哥们不同意,他们似乎很担心崔璨,怕她以后再遇到不测。”
毕竟当年的事闹得沸沸扬扬的,虽然崔家没有要陈斯时的性命,但也彻底的将他的心气磨没了,等长公主一死,陈斯时日后也得赔命。就算崔家高抬贵手饶他一命,自己也不会答应,他会亲自为崔璨出了这口恶气。
自己心上的人,被人刻薄成这样,他怎么能不气?
听人说,她在未成婚之前是个极其洒脱爽朗之人,待人也是宽和无比,但现在严启时只觉得她做事处处小心翼翼,生怕得罪了什么人,再也过不上如今的日子,或者连累了顺国公府。
陈斯时真是个卑劣无耻的伪君子!
“你担心这个?到时候我可以让皇后去替你保媒,你自己想办法说服二老,也许需要时间,但总比你现在还没做就开始慌张要强。”严伯玉叹了口气,这孩子就是这样的,做任何事只要没有十足的把握,那就绝对不下手。
他会一直等待,一直蛰伏,直到能拿下。
但感情这事不同于官场,不能这么干。
严启时犹豫着点了点头,“我试试,至少我要先确认她不反感我,要是先让皇后帮忙,她一定会觉得我是在为难她,对她没有真情。”
他已经摸透了崔璨的性子,很心疼她。
“可以。”看来,严家这次要出一个痴情种了,就像当初的侄子一样?
“老师!严爷爷!”陈许延人还没走到,声音就先传过来了。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严伯玉佯装失望的看着他。
陈许延一屁股坐在了他对面,“我怎么会不来?我可是早早就答应了您今天一定会来看您和老师。只是......”
两人都竖起了耳朵,想看看他究竟要耍什么猴把戏。
他接过老管家手里的食盒,等老管家走后他才神秘兮兮地说道,“只是,皇太孙到时候也要参加我外祖父的寿宴,他不知道送什么礼物才合适,这才拉着我挑选了很久,我可是在挑完后的第一时间就过来了。”
严启时笑了笑,“看来皇太孙对你十分看重。”
严伯玉也点了点头,“还不细细道来。”
陈许延也是毫不谦让的点了点头,“那是自然,皇太孙可是带我在皇上的库房里挑的礼物,就连皇上都对我赞不绝口,直夸我外祖父教导有方。”
“当然了,我肯定也不会忘了你们,我可是好夸了你们一顿,生怕皇上不知道你们!”
严伯玉惊得一口茶水喷了出来,“你这小王八蛋,没事提我做什么?”
他就知道陈许延的嘴里吐不出什么好话来,早知道就不问了。
“怎么不能提了?皇上他还记得你,他说你年轻时是个极为潇洒,有才华的人,就是嫉恶如仇,太早的看穿了事实,着实可惜了。”这里面有一半的话都是他自己加的。
这也是为了增加真实性。
“看来义父年轻时比咱们可鲁莽多了。”严启时虽然在憋笑,但他脸上的那对酒窝已经十分明显了。
这表情控制得有些不够到位。
“行了,别说这些,这些往事有什么好提的?都是过去的事了。”严伯玉的表情看起来十分复杂。
他对年轻时的赵呈砚也有印象,那时他只是一个看起来削瘦孱弱的皇子,颧骨高得有些吓人,一双眸子倒是十分亮。看起来,他那时就是个不服输的人了。
就算是被皇后收养的另外两个皇子羞辱,仍旧是一副面不改色的样子,身上穿着的半旧不新的衣裳也没让他自卑半分。
“少在皇上面前没大没小,小心纵得你无法无天,最后再秋后算账。”
“我知道了。”陈许延看他一脸严肃,也没胆子再继续开玩笑了。
“这是我娘亲做下酒菜,说是带给您吃的。”他的肚子也有些饿了。
严伯玉掀开盖子嗅了嗅,“就是这个味道,这可比上京城中那些精致的吃食要强上很多了。”
“快去拿酒来,今日我要饮酒。”
严启时帮着端出了菜,不经意的问道,“你母亲近日可好?”
陈许延眼里闪过狡黠,一脸沮丧的说道,“我母亲近日来可一点都不好。”
“哦?究竟发生了何事?”他的脸上是难掩的担忧。
真好,又上当了,果然是对自己母亲有意思。
“我外祖父过寿,母亲也去帮我大舅母了,每天都是早出晚归,累得人都消瘦了。”陈许延笑嘻嘻的看着他。
严启时脸憋得通红,他也反应过来自己是被这孩子捉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