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国公府
陈许延让守门的人将葡萄酒和打包好的餐食拿进去后就要匆匆离开。
“公子,您不进去坐坐?这,世子他们要是知道了肯定会责备我们。”下人已经挽留过几次了,但陈许延还是十分坚决地要离开。
他示意对方低头,在他耳边轻语了几句之后对方的眼神立马就变了。
“既然如此,那您还是速速去忙吧,我一定会跟世子解释的。”这么重要的事可千万不能耽误了。
不仅如此,他还得保密,只能跟世子和几位爷说几件事,要是让别人知道他们小公子跟皇长孙关系这么好了,肯定会造谣生事。
平白无故给顺国公府惹一身腥。
陈许延满意的笑了笑,“这种重要的事我只跟你一人说了,切记千万不能乱传。”
“是!小公子,您放心,我有分寸。”下人的表情也一脸认真。
坐在马车里掀开帘子看了一眼的情况的赵景仁无奈道娥摇了摇头,他这不知道又是坑上了谁。陈许延能干出这种事,他似乎一点都不觉得稀奇,反而已经习以为常了。
“唉,真是累。”陈许延叹了口气。
今天又是劳累的一天,等会回家里第一件事就是洗澡休息,他甚至没有精力再赵云启时下下棋。
这肯定不是因为自己棋艺不精才推拒,纯粹是因为他太累了,身心俱疲。
“我看着也挺累。”赵景仁令人驾车。
陈许延点了点头,“我眯一会,到我家门口了记得唤我。”
小孩的身体就是这样,玩累了就困,没过一会赵景仁也开始困顿了,只不过在颠簸中他很快就又清醒了。这马车内睡得不踏实,他觉得有些难熬,这个马车也得改造了。
“醒醒,到你家门口了。”赵景仁推了推陈许延,没想到他居然完全没有要醒的意思。
犹豫再三的赵景仁不得不拉面子推醒了他,要是不把他推醒,自己就没办法赶在宫门关闭之前回去了,这可是大事。
无论谁发现了都对他没有好处。
陈许延睁开了眼,下意识的摸了摸嘴角,没有哈喇子。
“到了?那我先进去了,明日见。”他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跳下了马车。
赵景仁都没有拦住他的机会,他原本是准备让人帮他把东西送进去再离开。这马车不算矮,他竟也不怕摔断了腿么?
不愧是他。
他能做出什么事,自己都不应该觉得意外才对。
赵景仁看着他进了府后这才离开,他的脑子里正思考着今天在暗楼里得到的消息,其中就有母妃的消息。但他一直没敢打开册子,他怕自己接受不了,怕会看到自己最害怕的事发生。
真希望母妃是个聪明人,但为什么她就不是呢?
这割裂感让他很痛苦,陈许延今天一定要带他去暗楼,想必就是因为母妃的事吧。自己一旦买了母妃的消息,那么知道的人就会越来越少,因为暗楼的消息只出售一次。
可是,这能瞒的过皇爷爷和父王吗?
母妃她把一切都想的太简单了,这世界上所有的事,只要是人做出来的,就必然会留下痕迹,更不要说她还是指使其他人去做。
涉及到的人太多了。
刚敲门几个小厮就连忙接过了他手里的东西。
“我娘在干什么?”陈许延问道。
下人琢磨了一会,“夫人此刻应当在院子里休息。”
夫人平日里最不喜欢的就是窝在房间里,一天之中除了晚上睡觉,其他大部分时候都在这府中的各处坐着,有时就连下雨天也会在亭子里赏雨。
出府的时间倒不是很多。
陈许延径直奔着院子里去了,他路过池塘时却被严伯玉给叫住了。
“臭小子,又跑到哪里去玩了?怎么现在才回来?”云启时现已进了翰林院,就在崔无咎麾下,这府里就剩下他和崔璨这两个闲人了。
偏偏他还一把年纪了,自然是不好跟女郎打交道的。
但跟孩子打交道还是很有意思的,特别是聪明的孩子。
陈许延自认为自己已经藏得很好了,躬身路过,没想到还是被他看到了,谁让就这条路最近?其他的路都有些远,他今天劳累过度,不是很想绕路走。
这老头明明往日都是在那条路上守株待兔,今天怎么突然到这里来了?
“我就随便出去走了走。”陈许延尴尬的站了起来。
严伯玉冷哼了一声,心中其实早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我看你是嫌我这老头太烦了,不愿意和待在一起。”
“哪有,您想太多了。”他只能硬着头皮走上前去。
这老头的身份不严,是严家嫡支,他的弟弟就是严家现任家主,当年他要是不跑,那家主之位就是身为嫡长子的他。严家老太君苦等他多年,幸好在临终前见到了他 。
老太君做主,让云启时更名为了严启时,在她心里,严伯玉的地位远在其他孩子之前。要不是因为次子根基已稳,此时大动干戈于严家内部不立,她恐怕真能让自己大儿子继承家业。
但她还是重新划分了家产的分配,严伯玉继承了三分之一,剩下的三分之二是次子的。
严家家主本就与严伯玉感情深厚,自然是不会反对的,早年他不知道花了多大的代价找哥哥,前世即使老太君不在人世了,他对严伯玉还是一如既往的好。
两兄弟自幼一起长大,严伯玉不知道为自己这个调皮的弟弟背了多少黑锅。
老太君走的时候没有遗憾,面带笑意。
这事情到这里本来就应该结束了,严伯玉和严启时也应该早早返回严家才对,那可是这京中出了名的大宅院。
里里外外伺候的人不知道有多少,豪华程度就更不用多说了。可他们就像是赖上了他们家一样,无论如何都不肯离开,反而是经常有一帮严家人在他们家进进出出的,时常来给他们二人送东西。
当然,送给自家的也不少。
可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
“我想多了?我想的一点都不多,你今天带着小皇孙又去哪玩了?”严家来人说看到了他们出入暗楼。
这个地方不简单,他们是怎么知道的?居然还能混进去?
陈许延看了一眼他桶里的鱼,“今天钓的鱼还挺大的,你手气真不错。”
这都是她娘放养着的鱼,有时候她会让人钓上几条,拿来做菜做汤。
严伯玉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行了,别跟我装傻,你还能骗的了我?”
这臭小子就是太聪明了,心眼子也多,真为那些得罪过他的人担心,就像是他那个便宜爹,现在被整的多惨?外头都以为是崔家干的,有些不知事的更是以为是陈斯时自己倒霉,遭了报应。
实际上都是眼前这个面热心黑的孩子干出来的,崔家是怎么能教得出这种孩子的?他们家那几个都没有这么聪明。
“皇太孙第一次独立出来行走,让我一定要带他找些有意思的地方玩。我思前想后这上京城好像也没有什么好玩的,就只能带他去、去暗楼看了看热闹。”陈许延装作有些心虚的样子。
严家的消息网还是真是不一般,刚刚发生的事他们居然都能知道。
还是因为他防备太浅了?看来下次还是得小心些,得乔装打扮一番。
“你以为你很聪明?也不看看自己的小身板,像你们这般年纪又有这等气度的,整个上京城里能有几个?尤其是皇太孙,你带着他去这种地方,万一出了什么事,崔家那些脑袋都不够砍的。”看皇帝的意思,他对这孙儿的态度可不一般,虽然太子入不了他的眼,但这孙子能。
太子也会因为赵景仁受宠,而自身多一重保护。
陈许延咧开了嘴,“您这是在夸我?”
严伯玉又给了他一下,“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就算是,他也不可能在这小子面前承认,否则不是会让他变得更加张狂?这般年纪,最需要的是打压,免得心高气傲给自己惹来一堆麻烦。
他幼年难道不是这样吗?可那时的他根本就意识不到。
“以后要注意分寸,就算是你想带着他见世面,也应当想到他的身份,光那几个暗卫还不够,现在是什么时候?”是几位皇子上位的关键时刻。
稍有不慎就会带来灭门之祸,幸而崔璨是个有成算的,自己的儿子当初刚成为了皇长孙,她就带着陈许延搬出来了,自立门户。要不然,现在的崔家已然同太子绑在了一起,无论外人怎么办,这件事都改变不了。
但崔璨带着儿子搬出来了就不一样了,她是郡主,儿子又与生父断了亲,没有跟崔家紧密相连,这才是皇上最想看到的。
顺国公府也会更加安全。
陈许延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日后定当不会这么鲁莽。”
严伯玉的脸色这才缓和一些,换作旁人,他才不会说这么多话,还不是因为自己的好儿子对他娘一往情深,自己也对这小子观感不错?
就是不知道他究竟能等到什么时候,还真是能沉得住气。
“我和你老师这段时间就要搬走了,你若是有心,应当常常来看看我们才是。”严伯玉提醒道。
万一日启时真的要跟崔璨在一起,那他们现在也必须得搬出去,要不然对两人的名声都有碍。
“那是自然,我定会拜访,不止因为他是我的老师,您对我也有点拨之恩。”上了年纪的人,都爱听夸赞的话,夸就对了。
严伯玉这些年在外面什么魑魅魍魉没有见过,对他真诚一些总归没有错。
“算你小子还算是知趣。”他将刚钓起来的鱼递给了身后的下人。
“拿去厨房,做鱼汤喝,给这小子补补脑子。”
吃鱼会变聪明。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等到严伯玉快要没有什么精力了才让他离开。
现在已经不用再去院子里找他娘了,因为该吃饭了。
崔璨亲力亲为给他布菜,“皇太孙回宫了?”
陈许延点了点头,“回去了,现在应该已经进宫了。”
“你又跑到暗楼去了?”崔璨有些后悔,自己是不是当初不应该让哥哥带着他进暗楼,小小年纪接触这些东西,现今连赵景仁都牵扯进来了。
现在五皇子和八皇子正斗在劲头上,就连太子也不可避免的被牵连进去了,皇上的身体也不行了。无论最后是谁登上帝位,其他人都很难善终,朝廷上这些官员蹦的欢不就是这个原因吗?
失败者,就等着被清算吧。
“我和他什么都没干,就吃了两顿饭,他倒是买了两条信息。”他知道崔璨在担心什么。
“放心吧娘,他的身边一直都跟着暗卫,这些暗卫比咱们顺国公府的暗卫可厉害太多了,没人能伤得了他。”
但这场皇位之争,他认为最后的获胜者应该是太子,不为别的,就为赵景仁在老皇帝心中的地位。所有人都认为他只是受宠,但陈许延清楚,他才是赵呈砚心中最好的继承人。
太子只是沾了他的光而已,往后看看就知道了。
“他的安全我从来都不担心,那你呢?那是皇家的暗卫,自然是一心一意保护他,你就是个顺带的。你就不能为自己多做打算?从顺国公府带些人跟着保护你?”崔璨有些生气。
陈许延笑了笑,“我知道了娘,我下次肯定会先想着我自己,找三舅舅要几个能打的。”
“还是我娘最关心我,你是这天底下对我第一好的!”
没想到,崔璨的关注点居然是他的安危。
“油嘴滑舌。”话是这么说,其实她心里听着这话很舒服。
儿子长大了,知道她的一片苦心了。养孩子真不是一件容易事,每天看着他出去,看着他回来,要是少回来一天,她的心里就很不是滋味。
总担心孩子在外面会不会遇到危险,吃不吃得饱......
“快吃饭吧,你刚才带回来的菜都加热过了。”这些菜都是她爱吃的,还有些点心和稀罕果子。
—皇宫中
赵呈砚乍然吃到从前从未吃过,并且式样十分好看的菜品不由得有些惊艳,“这暗楼确实是会做生意的,不仅在消息灵通,用处也多,就连这吃食也这么特别。”
就连他,也没能挖出这背后的人来。
这人多半不是朝廷中人,因为他早已派暗卫盯梢过很长一段时间,多半是江湖中人,为了钱财罢了。
要不然,自己也不会让它继续昌盛下去。
这暗楼无论是在朝中任何人手里,他都不会放心,看来这位武林义士也是有些脑子在的。
“是,我都没忍住吃撑了,可惜这暗楼还有几道招牌菜是没办法打包的。”要不然能带回来让皇爷爷尝尝该有多好?
赵呈砚笑了笑,“你有这份心意就够了,这天底下的美味珍馐朕不知道已经吃过多少了,朕已经没有多重的口腹之欲了。”
他的那些个好儿子可就没有这份孝心了,平日里只知道从自己的手里抠东西出去,就算是真送他什么,那也一定是因为其他人送过更好的,担心自己被比下去了。
对他又厌又怕。
赵景仁犹豫了一会,还是讲出了他在暗楼买下母妃相关的情报之事。皇爷爷既然过问了他今天干了什么,他自然是不能够有所隐瞒的。
听完他的话,赵呈砚但笑不语。
“皇爷爷,希望您不要生母妃的气,她也是被仲家给蒙蔽了,就连我父王都不知道我母妃背着他做了这么多荒唐事,这些事根本就不是为我父王做的。”他脸上的担忧有增无减。
要是皇爷爷真将此事放在了眼里,那母妃肯定是难逃一死。
赵呈砚的表情并无多少变化,这件事从一开始他就知道了,甚至还有她的推波助澜,他又怎会为此感到震惊?
“我心里有数了,不会牵连到你父王。”这孩子对父母还是十分孝顺的,对自己也是。
要是自己能活久一些就好了。
赵景仁松了一口气,“谢谢皇爷爷。”
“你就不为你自己担心?你母妃此举害得最深的就是你,你父王日后还能再娶,但你母妃是你唯一的生母,这也事关你以后能不能得到仲家的支持。”
就像他的母妃,当年也是出身低微的马奴,先帝意外在马场宠幸了她才有自己,她怀自己的时候虽然有了名分,但很受排挤。那时后宫怀孕的不少,就连皇后也怀孕了,根本就无人想要抱养她的孩子。
她们都认为,一个马奴生不出多聪明的孩子来,因而自己能够跟在生母身边苟延残喘了十年。
这十年虽然过得艰辛,但也是他此生最幸福的十年,他们母子俩就像是被所有人遗忘了一样,在偏僻冷落的宫院里过着简单的生活。即使吃不饱,穿不暖,但仍旧活得有滋有味,他还能时不时跑到上书房的楼下墙角里听课。
但一切都从他被皇后领养后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身体健壮的母妃在生下六妹妹之后就猝然离世了,六妹也被贤妃收养了。
他的苦难也才刚刚开始......
赵呈砚第一次这么后悔,他与母妃的感情怎就引起了皇后的注意?
她夺走自己,可自己又怎会对她有一丝真情?
赵景仁摇了摇头,“她生了我,我怎么能恨她?至于仲家,我对他们算不上喜欢或者讨厌,作为臣子,若是忘了自己的本分,那就理应承担后果。”
谋逆不是小事,他们此举无疑是在挑战皇权。
皇爷爷的身体还算康健,父王虽然愚钝但也能算得上贤王,仲家犯下这样的错,神仙也难救。
“皇爷爷你快吃吧,太医说你近日胃口不好,应当多多吃些饭菜补回来。”他不想再思考这件事。
赵呈砚眼里的悲伤很快就消失了,“好,朕多吃些。”
“你也应该多吃些,你还在长身体,我如今这般矮就是因为幼时没吃过什么好东西。”
赵景仁脸上有些心疼,他自然是知道皇爷爷从前吃过多少苦的,“嗯!”
幸而他当上了皇帝,要不然不知道还会吃多少苦头。
赵呈砚今日心情不错,吃完饭后带着他散步的功夫又多聊了些从前的事,赵景仁听得仔细,生怕自己错过了什么......
—顺国公府
“这孩子,来都来了,怎么不留下来吃完饭再走?”崔敦修有些失落。
就连现在才得知此事的纪苍惠也没好到哪里去。
她叹了口气,“孩子长大了,都不爱回家。”
崔宪勋反应得很快,“娘,我可不是这样的人,我爱回家,我恨不得住在家里。”
纪苍惠翻了个白眼,“谁管你回不回家?你爱回不回!你出去反到给家里惹事,没个安生。”
“娘,我那不是为民除害吗?你看我破了多少案子?他们都叫我青天大老爷!”他的脸上十分得意。
就连自己的孩儿都十分崇拜自己,旁人家的孩儿就更不用说了,他破案的事都被写到话本子里了。但这些人也忒能编了,居然给自己编出了那么多风花雪月的事,害得王芸希日日都在盘问他,生怕他真的跟别的女人有了首尾。
她也不想想自己日日都是准时回家的,破案也十分耗费精力,他哪有时间乱来?!
崔敦修冷笑了一声,“你怎么不说说你得罪了多少人?我和你哥跟在你后头给你收拾了多少烂摊子?换作旁人,早就被别人整了。”
崔宪勋尴尬的笑了笑,“这,查案子都是这样的,我日后也一定会多加注意的。”
尽量少得罪一些人。
就连他的岳丈和小舅子也没少在后面给他擦屁股,谁让王家也势大?此等人脉,不用白不用。
“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件自己爱干的事,你们总不会想拦着我吧?”
他一副你能拿我怎么样的样子让纪苍惠看着十分不爽。
她直接伸手拧住了他的耳朵,“你说什么?你莫不是以为翅膀硬了就能不听话了,就连你哥都得听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