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三更
崔无咎和崔宪勋二人都被叫醒了。
“我妹妹睁开眼了又昏过去了?快仔细说说。”崔宪勋的衣裳都来得及换就迫不及待的往崔璨的院子里赶。
跟着他的小厮一路小跑才能赶得上他。
王芸希此刻也起身了,只不过她还在慢条斯理的穿衣服。
“我看府上二爷,三爷还有老爷夫人都对小姐在乎的紧,一听说小姐醒了一阵,好似都起来了。”服侍的嬷嬷十分麻利,没几下就彻底的打理好了她的头发。
“那是自然,我正是看重崔家的门风才嫁进来的,旁的人家,哪里会对女儿这么在乎?”她当初能选的人其实很多,但最后还是选择了崔宪勋,就是不想嫁一个像他爹一样爱面子,轻视女子的人。
当初崔璨要嫁给一个小小举子的事在世家间闹得也是沸沸扬扬,崔家二老爱女心切,最后还是成全了他,可惜她赌输了。
但崔家确实是极好的人家,饶是崔宪勋声名远不及崔家老大和老二,但还是有不少贵女倾心于他。
顺国公府门第高,老国公颇得先帝信赖,皇帝在当时还只是一个普通的皇子,太子和七皇子斗得你死我活,老国公是坚定的保皇派。他没有选择支持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谁也没想到能当上皇帝的是四皇子。
当初站了队的到后来都被收拾了,唯独只有严家和崔家以及另外两户独得圣宠。
眼下崔家世子被皇上委以重任,正在南边查贪污赈灾款一事,崔家二爷也被皇上安排去做皇长孙的老师了。
崔宪勋虽然不如他们二人,但也算得上是对她言听计从,两个嫂子也是出身大家族,两个都是性情温婉的人,相处起来没有什么不和睦的。
——崔璨的房间内
“怎么样了?”老国公问道。
“三小姐原来还得一直靠丹参吊着,但现在不知道怎么的,这脉象似乎变得与常人无异了。”
他又思考了一会,“要是这奇毒能解开,想必也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这可真是奇怪,难道是因为三小姐吉人自有天相?不过他行医这么多年以来确实看到过不少有奇特体质的病人,有一类人会对某一些病天生的能避免。
这大概是上天的恩赐吧。
“那就好,那就好。”纪苍惠咋听女儿醒了一会此刻也实在是有些睡不着,万一璨儿醒了身旁又没个人怎么能行?
崔敦修拉着大夫又嘱咐了几句。
崔家的三个儿媳妇却不忍崔母受到天亮,这要是传出去了,她们也会有不孝之嫌。
许桌月挽上了纪苍惠的手,“母亲,您去休息吧,这里交由我来看着。”
她是世子夫人,自然是逃脱不掉的,以后这偌大一家子人还都等着她的安顿,这才哪到哪?就连她娘也是十分能干的,虽然老夫人体谅自己,但决计不能自以为是,崔昱珩也是不会同意的。
他要的是世家大妇。
纪苍惠看向她身边的大丫鬟,“你已经孕四月了,夜里起来已是不易,我不是嘱咐过不要叫醒你吗?”
大丫鬟秋月低下了头。
许桌月摇了摇头,“母亲,我是子恒的妻子,小妹有恙我怎么能安心歇息?这里还是交由我吧,您二老回去早些休息,弟妹们也回去休息吧。”
胡羽凝和王芸希二人相视一眼,又开始了一番拉扯。
最后由她们二人守过今晚,剩下的人都回去休息。
许卓月一脸歉意的看着她们,“难为你们了。”
“嫂嫂客气了,你现在怀有身孕,一点也不要害怕为难我们,世子不在府上,你更是要保重身体,等以后我有孩子了,还等着哥哥带着他玩呢。”胡羽凝倒是十分爽朗,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为难的。
日后大爷继承家业,她自然得是恭维着,不过她的夫君也不差。
太子是元后唯一的孩子,元后在皇帝心中地位非凡,再加上其能力也是强于其他皇子的,皇长孙来日也会是太子。
同为一家人,自然是要相互扶持的。
王芸希也点头道,“二嫂说的对,你现在身子是最要紧的。”
几人寒暄了一番就在门口送走了徐卓月。
“你怎么又回来了?”胡羽凝一脸惊喜的看着崔无咎。
崔无咎笑了笑,“过来看看你。”
“不必太过担忧,母亲只是忧心今晚璨儿还会醒,等明日起你们就不用再守着了。”
他们家做不出这种磋磨人的事。
胡羽凝一脸不满的看,“就是为了这件事又跑过来?”
就不能是想念她?
“我先回去休息了。”崔无咎对她的直白有些无奈,不是很想直面。
“诶!”胡羽凝跺了跺脚,没忍住在心里骂了他几句。
看到这一幕的王芸希倒是十分羡慕,二哥二嫂的感情可真够好的,偏偏自家那个对自己一点也不温情。
这个时候他估计早就睡得鼾声漫天了。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重新洗了个澡躺下的崔宪勋猝不及防的一连打个几个喷嚏,“看来夜里不能再用凉水洗澡了。”
要是生了病过给了娘子,她又不知道要埋怨多久。
搞不好还会把他赶出去睡。
没一会功夫他就打起了鼾。
——房间内
纪苍惠久久不能休息,“你说这解药什么时候才能找到?”
可陈斯时又实在太过于歹毒,怎么会轻易交出解药?现在这件事又把长公主牵扯了进来,眼看着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不过这一切都跟长公主的义女王艺如,脱不了关系。
“老大已经派人去了,想必很快就会有风声。”崔敦修的眼睛还牢牢的紧闭着。
事已至此,也只有等了。
陈斯时是肯定不会说实话的,等事情被彻底水落石出了,他们也肯定会好好清算。
纪苍惠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她知道老头子的脾气,他越安静就越能证明他将这件事彻底的放在了心上。
璨儿不止自己疼爱,他的疼爱其实远胜于自己。
她沉默的闭上了眼。
......
——半个月后
他自然知道是崔家下的手,但他没有任何证据。
等他想回过头去找那伙乞丐时早就在京中不见他们的人影了,这也让陈斯时更能确定下手的是崔家。
肯定是崔无咎和崔宪勋这两人中的其中一个干的!
陈斯时怕就怕王艺如会坐不住来找他,要是真来找他了那就全完了!崔家现在就是不确定跟他一起厮混的女人究竟是谁!
想来想去,他也只能给已经被送上山的母亲钱芳写信,让她尽早回来,这样自己还能以孝之名把陈许延从崔家接回来,算是对崔家有了掣肘。
除此以外他还真没有什么好办法对付崔家,现在他的行事也低调了很多,随时都在警惕崔家的陷害。他这几年都是顺风顺水过来的,何时像现在一样憋屈过?他恨不得长公主立刻就对崔璨动手,让她死了一干二净。
自己一年后再娶了王艺如,算是顺理成章,到时再个理由把两个孩子认回来。
有了长公主和李家,他照样能青云直上。
崔家能算得了什么?
李家可是号称李半朝的世家,他们家多少人在朝中身居要职?就连姻亲也都是其他的几大世家。
不像崔家,这么多年都是靠谨小慎微才有的今日。
陈斯时躺在床上彻底起不来了,半个月前他在半路上遇到一伙乞丐拦路打架,打着打着他们居然还登上了马车,他莫名其妙的就卷了进去,腿不知道被谁打断了,现在只能告病在家中。
有能力让一伙乞丐悄无声息消失在京中的能有几个?
在家坐了半个月的王艺如彻底坐不住了,她现在看着两个孩子在自己面前玩闹都觉得烦心。
她亲自去厨房煲了一盅汤,趁着夜深人静就出了门。
王艺如也不是傻子,她让侍卫确认过了陈府周围没有人才从院落暗门进了隔壁陈府。
她自以为自己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再加上周围无人盯梢就一定万无一失了,但等到陈斯时看到她的时候险些没被吓得魂都丢了。
“如儿?你怎么来了?”陈斯时猛地从床上坐起来了,腿也因为他的动作抽疼了一阵。
“嘶。”他疼得龇牙咧嘴。
“陈郎!”王艺如摘下帽子立马跑过去关怀他。
“快请大夫来!”
陈斯时立马拦住了她,“我无碍,不必大惊小怪了。我不是嘱咐过你一定不要过来?我已经被崔家盯上了,你过来就是自投罗网。”
他向来享受王艺如对他的依恋,但今天却觉得她实在是无脑,都这种时候了,满脑子还想着情爱。要不是她是长公主的女儿,陈斯时此刻就忍不住埋怨一通了。
“你都伤成这样了,我怎么能够放心?就算是这是真被崔家发现了我也无所畏惧,当初我们本就是两情相悦,要不是因为我没有被母亲认回来,她怎有机会迫娶了她?”王艺如的表情有些狰狞,就算是现在她过上了好日子,但此事永远都是她心里的一根刺。
当初她带着女儿被人指指点点,差点就活不下去了。
未婚先孕,还生了个孩子,这在乡下是要戳脊梁骨的,幸好她‘爹娘’还是算是疼爱她,时不时给住在破屋的她送点饭菜。
要不然,她早就死了。
陈斯时面色稍缓,又安慰道,“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眼下该往前看。就算是长公主能帮我,但也架不住崔家人多势众,我出身寒门,身后又没有靠山,自然是要事事小心。他们今天能打断我的腿,恐怕明日就能要了我的命。”
“要是我真的出了事,保不齐他们就敢对你和孩子下手了。”
话语动听又为难,神情动作更是,他靠着这一套不知道俘获过多少女人的芳心。 长公主摆明了只想帮自己的女儿,根本就没有把他放在眼里,也没有要提拔他帮他一把的意思,陈斯时自然是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他要牢牢的将长公主拉上自己这艘贼船。
有了长公主,他不仅能活,在朝内也能如鱼得水,到时崔家又能算得了什么?
比如他的顶头上司,正是李家的嫡系,奈何此人心如顽石,根本就看不上自己。
大概也只有真正的天之骄子能让他侧目了。
王艺如瞪大了眼道,“他们敢!崔家跟皇家比算得了什么?我娘可是长公主!”
自从她见识过赵晏微的威严后就再也不认为有人能超过她了,虽然她还没有参加过皇家的宴会,但也知道这些人跟她母亲是一样的,都是这天底下最尊贵的人。
崔家的死活也只不过是他们一句话的事。
再说了,顺国公现在都老了,三个儿子官位都不高,最高的只是个三品官,等顺国公不在了,以后他们家还能不能混的上一流世家那都是不一定的事。这些事都是她自己琢磨出来的,长公主有意的培养她,不希望她是个无知的乡下妇人。
上钩了,陈斯时喜上心头。
这就对了,就算是崔家知道了他跟王艺如的关系也不要紧,反而是一件天大的喜事,他也不用随时担心自己小命不保了。
崔家以后动手都得掂量一下他背后的长公主。
“好如儿,你母亲是怎么跟你说的?崔璨何时能死?”陈斯时最开始的埋怨也烟消云散了。
王艺如回想了一下母亲对她的叮嘱。
陈斯时不是外人,想必说出来也不碍事,于是心安理得的将长公主的打算一一道来。
——青山街上
崔无咎抱着小外甥静静地听完了来人的禀报。
“延儿,你可难过?”
陈许延摇了摇头,“不难过,他以后不是我爹爹,他是别人的爹爹!我不要他!”
崔宪勋哈哈大笑,“不愧是我们崔家的孩子,说得好!这种狼心狗肺的东西,怎么配给你当爹?以后留在崔家,当崔家的孩子,你要天上的星星舅舅都摘给你。”
崔无咎捏了捏他生气的小脸,“舅舅给你报仇可好?”
“好!”陈许延兴高采烈的点头。
“我已经让人去收拾那老虔婆了,这对奸夫淫妇我也不会让他们好过。”崔宪勋的眼中闪过浓浓的恶意。
他打小就心眼不好,要不是家里的哥哥和父亲都是端方如玉的人,逼着他向善,他恐怕早早地就下了大狱。劳什子圣贤书他一旦都不喜欢,只觉得书里的东西都没用,像大哥和二哥一样筹谋也累,只有用拳头拳拳到肉的打回去那才有意思。
所以这从军自然成了他唯一能干下去的事。
只是朝廷安定已久,无仗可打,要不然他迟早得出去闯出一番天地来。
陈许延突然就掰过崔宪勋的脸来,“舅舅,你这样丑。”
“丑?”崔宪勋有些茫然。
莫不是因为他的胡子太久没刮了?小孩子都不喜欢胡子长的人,像二哥这样不爱留须的人才最讨小孩喜欢。
可男子没有胡须,会不会没有男子汉气概?
崔无咎嘴里的茶水差点喷了出来,幸好他克制住了,“延儿是觉得你刚才的杀意太重了些。”
“我之前给你的那两本经书你没看?现在就连小孩子都能察觉到你的杀意和戾气,万一日后你真有孩子了,将孩子吓哭了,不亲近你怎么办?”
崔宪勋一脸不信,“我生的怎会不亲近我?”
“如果是个女儿呢?她”崔无咎的脸上有些囧意。
这显然超出了崔宪勋的想象空间。
“我,我。”他有些词穷了。
崔宪勋一把将陈许延抱进了自己的怀里,“我就算有女儿了,也必定跟延儿一样玉雪聪明,也不畏惧我,遇到麻烦了还知道来找我。”
“延儿是个好孩子。”
被猝不及防的深情对视了一番的陈许延死命的挣扎起来,“二舅舅!救命!”
这手劲实在太重了。
“不知分寸!”崔无咎又将他抱回了自己腿上。
他伸手揉了揉陈许延的胳膊。
“那恶妇人就交由你了,至于那个和陈斯时通.奸的王艺如,交由我来处置。”这其中还有很多事情他还没挖出来。
王艺如也许是长公主不知道跟谁生下的孩子,也许是皇室子,总而言之,身份不简单。他们要动手,也得好好调查清楚这背后的真相,那两个奸.生子的身份却是可以定下了,毕竟他们二人的容貌跟陈斯时像了有七八成。
崔宪敦没有反对。
“咱们该回家吃饭了,你祖母该等急了。”崔无咎现在的抱娃姿势已经格外娴熟了。
——顺国公府
“延儿回来了,布菜吧。”纪苍惠看着心情不错。
女儿的状况越来越好,大儿媳的肚子里也诊出了双胎,她实在是没有什么不满足的。只待璨儿的毒解了,再彻底的收拾了陈斯时,她就能彻底安心了。
胡羽凝看着自己夫君时时刻刻抱着外甥的样子,心里不禁有些苦涩。她跟大嫂嫁进来的时间差不多,都是一年多了,为何还是没有音信?
她平日在寺庙里捐的香油钱也不少,祈祷时心里也十分虔诚,孩儿怎么还不到她的肚子里来?
看来回头得让母亲找人来看看,是不是她沾染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
陈许延的位置正在两位老人的中间,他仗着自己只是个小孩,也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心安理得的吃着碗里的菜。
崔敦修看着他吃得满嘴,自己的食欲也跟着好起来了,“延儿也得多吃些青菜。”
“肉也得多吃,要不然怎么长个子?得像你三个舅舅一样高高的才好。”
两个老人投喂得十分快乐,许卓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想象着自己的孩儿也是这样的活泼健康。
崔无咎无奈道,“长胖了也不好。”
纪苍惠一记眼刀甩过去,“你还好意思说?你们四个里属你从小吃得最多,你最爱吃的就是猪肘子,小时候长得也是胖得很。后来你读书时因为体胖被人嘲笑了一番这才下定决心减重,你都忘记了?”
“我。”他只好不再相劝。
胡羽凝低头偷笑。
“就是,我记得当时二哥你是在书院里饿晕了抬回来的。”崔宪勋好不容易才逮到嘲笑他的机会,自然是要落井下石一番。
“真的?”胡羽凝兴致勃勃的问道。
“当然是真的。”纪苍惠正准备好好讲讲,奈何崔敦修突然咳嗽了两声。
“食不言,寝不语。”在饭桌上调笑,成何体统?
说完他又笑着看向了陈许延,“延儿快吃饭,吃完了祖父教你功课怎么写。”
陈许延在扒拉饭碗的间隙点了点头,看来又得为难崔敦修帮自己写作业了,谁让他不‘擅长’读书?
偏偏这夫子最为严苛,还是崔敦修的至交好友,自然是对自己处处严格。
众人虽然不敢再继续说,但这好奇心一旦被挑起来了,自然是会被翻出来问个清清楚楚的。胡羽凝已经下定主意这两天趁着崔无咎不在府上的时候找崔母问个清清楚楚。
崔无咎看她出了那么多丑,她当然得好好了解一下他的从前,等她知道了,一定要好好笑话笑话崔无咎。
一家人都搞不懂这爷孙俩整天在书房里干什么,纪苍惠也不是很清楚。这老头子不让其他人进他的书房,整个崔家,也就只有大儿子还有小孙子能进去。
她才不信这老头是真的押着延儿读书。
他能舍得?换作自己也是一样的舍不得。
——夜里
“你要出去?要出去几日?我给你收拾衣裳?”王芸希虽然有些不解,但还是没有多问。
娘说过,爷们的事少插手,管好家里的事就行了,他们愿意说的时候才能主动倾听。
崔宪勋点了点头,“两日而已,不用收拾东西。”
两天不洗澡,能有什么大不了的。
“这次是办家里的事,营里的人都会以为我一直在当职。”
王芸希点了点头,“放心吧,我不会说漏嘴的。”
看着崔宪勋还是一动不动的盯着自己,她又问道,“夫君要出去,还是早点休息吧。”
烛光熄灭了。
一只手却突然抱住了她的腰,“我们也生个像延儿一样乖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