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无虞将二人的对话全部听在耳朵里,难怪她刚才一进来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有些地方破败的痕迹并不像是很久之前的。
夜色如墨浸透山岭,破庙外的雨幕成了天然的屏障。
轮岗的侍卫缩在蓑衣下跺脚,腰间佩刀的铜环被冻得发僵,呼出的白气在雨帘中凝成细小的冰晶。
西南角的灌木丛突然传来窸窣响动,惊得值守侍卫猛地抽刀出鞘。寒刃划破潮湿的空气,却只看见雨水冲刷着满地狼藉的枯叶——原来是一只野兔受惊窜出,雪白的尾尖在夜色中一闪而逝。
原来是一只野兔。
\"虚惊一场。\"
为首的侍卫长收刀入鞘,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凝成霜雾。
白日里暑气蒸腾,此刻气温却急转直下,几个年轻侍卫被寒风冻得缩着肩膀,接连打着喷嚏,手中的火把在雨中明灭不定。
这火把虽是浸了桐油,但是雨实在是太大了。
天公真的是不作美。
破庙前的土地此时全部变成了黄汤一样。
赵无虞立在门槛处,望着侍卫们被寒风吹得佝偻的背影,玄色披风在穿堂风中猎猎作响。
她望着侍卫们在寒风中佝偻的背影,眉梢微蹙:\"把剩下的皮裘都送去。\"
话音落下,转身时,一抹绯红色的残影突然从神台阴影中掠过,像是新嫁娘嫁衣上的绸缎,在昏暗的光线里泛起妖冶的光泽。
她猛地回头,却只看见摇曳的烛火在褪色的壁画上投下扭曲的光影,恍惚间竟像是无数只张牙舞爪的手。\"把剩下的皮裘都送去。\"
四周渐渐陷入寂静。
偶尔夹杂着几声梦呓,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
赵无虞始终放心不下,提着灯笼独自绕着破庙巡查了一圈。
檐角的铜铃在风中叮咚作响,惊起几只夜枭,发出凄厉的鸣叫。
回到大殿时,卫与芙等人早已熟睡,此起彼伏的呼吸声在静谧中显得格外清晰。
北戎老丞相执意睡在马车里,说破庙阴气太重,任凭赵无虞怎么劝说都不肯下车。
她无奈地摇摇头,将披风又紧了紧——距离天亮还有三个多时辰,希望今夜能平安度过。
清昙斜倚在暗灰色的柱子上,双目紧闭,看似在假寐。
方才见赵无虞独自出去巡防,他几次欲言又止,想跟去却又羞于开口,只能焦躁地在殿内踱步。
此刻听见脚步声由远及近,他慌忙阖上双眼,睫毛却在烛光下微微颤动。
赵无虞走到他身边,突然轻笑出声。
她弯腰时,发丝垂落,拂过清昙泛红的耳尖:\"别装了。\"
看着清昙慌乱睁眼,耳尖通红的模样,她忍不住又补了一句:\"真是个孩子。\"
清昙别过脸去,喉结滚动了一下,终究没说出反驳的话。
赵无虞觉察到清昙的目光,回过头去看,缺见清昙已经闭上眼睛了。
夜风裹挟着砂砾,如厉鬼尖啸般刮过残破的窗棂,糊窗的油纸早被撕成碎条,在半空簌簌作响。
殿内烛火被吹得忽明忽暗,将褪色的壁画映得狰狞可怖,壁画上的飞天神女仿佛在扭动变形,露出青面獠牙的鬼脸。
赵无虞抱紧双臂,望着殿外浓稠如墨的夜色。
远处传来狼嚎,一声接着一声,在山谷间回荡,惊得人心头发颤。
这荒郊破庙,本就是个不祥之地,如今更添几分阴森。
她在心中默数着行程。
自雍都出发已近两月,过了澜州便算临近边境,再往前便是北戎广袤无垠的草原。
若行程顺利,抵达草原时正值夏秋交际之时,水草丰美,倒比寒冬腊月的冰雪世界要好走许多。
北戎女王早已派人在边境等候,这本该是一场顺理成章的出使,可不知为何,她心头的不安却愈发强烈。
又站了许久,将路线在脑中反复推演,赵无虞才和衣躺下。
梁柱在风中发出垂死般的吱呀呻吟,每一声都像是来自幽冥的叹息。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若有若无的笛声穿透风声传来。那笛声空灵得近乎凄厉,像是从九幽黄泉飘来的丧歌,带着蚀骨的寒意钻进耳膜。
赵无虞猛然睁眼,寒毛倒竖,只觉那笛声如毒蛇吐信,顺着毛孔钻入骨髓。
她抄起长剑,箭步冲向庙门。
外面黑糊糊的一片。
但是门外戍守的侍卫们脸色却是染成惨白。
他们如木雕般僵直伫立,双目圆睁却毫无神采,嘴角不受控地抽搐,额头青筋暴起如蚯蚓。
赵无虞冲到离她最近的侍卫身旁,那人眼中闪过一丝生机,却发不出半分声响,只能拼命转动眼珠示意。
赵无虞冲到最近的侍卫面前,那人见到她,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却发不出半点声音,身体也无法挪动分毫,只能用眼神拼命示意。
“到底怎么回事?!”
赵无虞声音发颤,又扑向另一名侍卫,得到的仍是同样绝望的眼神。
就在这时,草丛中传来细密的沙沙声,起初轻如落叶,转眼间便化作汹涌的浪潮。
月光下,无数幽绿的光点在黑暗中闪烁——那是数以万计的蛇瞳!
猩红的信子如火焰般在夜色中吞吐,毒蛇们吐着嘶嘶声响,从四面八方将破庙围得水泄不通。
蛇群摩挲地面的窸窣声与诡异笛声交织,犹如一张令人窒息的死亡之网,笼罩着这片土地。
阴冷的风裹挟着沙砾,如凌厉的鬼爪般疯狂地抓挠着残破的窗棂,糊窗的油纸早已被撕成惨白的碎条,在腥冷的空气中簌簌翻卷,仿佛在诉说着无尽的恐惧。
大雨依旧倾盆而下,如决堤的洪水一般,没有丝毫停歇的迹象。
殿内的篝火在狂风中剧烈摇晃,明灭不定的光晕将褪色的壁画浸染得妖异诡谲,那壁画上的飞天神女仿佛在光影中活了过来,眉目扭曲成青面獠牙的鬼脸,衣带化作张牙舞爪的蛇形,狰狞可怖。
庙里的人逐渐苏醒过来,众人听到这诡异的声音,如惊弓之鸟般纷纷将手中的兵器紧握起来。
他们出发时浩浩荡荡近四千人,北戎的迎亲使团也有两千人之众,然而一路走来,病倒的、死去的人不计其数,差不多有五百人左右,剩余的人中,一千五百人是马夫、工匠、挑夫等,而真正的侍卫现在差不多只剩下一千人了。
如果真的再有袭击,这种天气这种环境,恐怕是要付出很大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