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静怡听到刘杰关切的问话,凝望着窗外那抹夕阳,眼前仿佛浮现了一张张老照片。她看向肖秉义:
“肖秉义,当你对某人有了怀疑,又没有证据,你会怎么办?”
肖秉义欠欠身,答道:
“测试,花样百出的测试。”
石静怡转看刘杰,回答了他的问题:
“不仅有麻烦,而且各种麻烦纷至沓来。可以说,我在国统区和敌占区,每天都面临着麻烦。”
她喝一口茶,抹抹嘴。仿佛在小心翼翼打开记忆中令她痛苦的大门:
“接下来的麻烦,没想到竟是王静蓉带来的。她去延安,差点被活捉,只身逃了回来。边怀江事后告诉我,说她回来跟他诉苦。说她行动属于机密,只有站长和她知道。后来又说,她曾跟倪姐提过一嘴,便怀疑倪静有通共嫌疑。她以给倪姐压惊为名,请我到场。”
她说罢,跟着描绘了,当时除掉王静蓉既惊险,又痛苦的一幕。
她见到王静蓉大吃一惊,虽然事先已知道她整漂亮了,却没想到她,整得外貌竟是自己。
王静蓉初见她时,并没有怀疑倪静有假。只是怀疑倪姐的身份,使劲灌她酒,想套出点口供。
石静怡明白了他俩的用意,故意吐她一身。想以此为由,早点结束。
谁知王静蓉却以此为由,硬拉她去洗澡。石静怡心里明白,对方开始怀疑倪姐的真假了。
她为留有余地,有意装醉,让王静蓉扶着她,进了澡堂子。
王静蓉悄声跟老板交代,任何人不得打搅。她看石静怡靠浴池昏睡,盯着她乳下两只蝴蝶,自言自语:
“不对呀,怎么会这样呢?不可能啊?”
石静怡知道她在注意什么,眯着眼注意她乳下两只蝴蝶,惊出一身冷汗。
王静蓉的两只蝴蝶,比她的小,很对称。她顿时明白出差错了。
她补课的时候,只是凭记忆,大小差不多。但被她看出来了。遂装着醒来问:
“静蓉,你刚才说什么不对?”
王静蓉警惕的退至浴池对面,愣愣的嘀咕:
“倪姐,你还记得我俩的蝴蝶是一个师傅,一个模子出的吗?你蝴蝶怎么比我的大了?”
石静怡知道暴露了,笑着掩饰道:
“你倪姐胸前被你姐夫摸大了,小蝴蝶当然也跟着大了。”
王静蓉再仔细瞄一眼,摇头说:
“还是不对,你的蝴蝶头歪了,不对称,你怎么解释?我看你不是倪姐,我俩见面时,就感觉你声音不是倪姐。倪姐酒量很大,号称一瓶不倒,两瓶正好。你刚喝一点,就醉了。说明你不是倪姐。你究竟是谁?”
她沉默一会,忽然笑道:
“嘿嘿嘿,哈哈哈!倪姐,你不要生气,我是开玩笑,我们走吧。”
她说罢,装着无事的样子要上浴池。
石静怡知道不好,想起倪静的提醒。决定一不作二不休。
趁她走过跟前,一个扫腿,将她绊倒,揪着她头发,就要砸向浴池边,忽然停下了。
她脑海里闪现出,三个同学长途跋涉去苏联途中的画面:一人哭,二人劝,最后抱一起哭的场景。
那时候,王静蓉特崇拜自己,什么都听她指挥。深更半夜,听石姐想吃东西,她披着棉被去买。
感谢她时,她自卑的说:
”谁叫我年龄小一点,又没你们漂亮呢?老人说,相由心生,我多做好事,心善一点,会整漂亮哦。“
石静怡正手软,王静蓉挣扎着喊:”来……
石静怡见她要喊,惊恐中将她闷水中。王静蓉猛地窜出水面,想上浴池。脚下一滑,扑倒。
额头砸向浴池刀一样的边角,顿时晕了。身体滑进池中,不动了。
石静怡愣那儿,惊恐未定。想去拉她,又迟疑着缩回手。
她忽然醒悟,这是你死我活的斗争。如她不死,自己就得死。想起任务,她扭头上了浴池。
边怀江问怎么回事?她解释醉酒了,迷迷糊糊进了浴室。醒来就是这个样子。
尸体解剖,结论是,浴池跌倒,砸到额头。滑进池中,趴着溺水而亡。
刘杰来了兴趣,继续问:
“石部长,倪静交代要除掉的两个人,都被除掉了。后来没有麻烦了吧?”
石静怡笑笑,叹一声:
“怎么可能没麻烦呢?军统比中统疑心病还重,麻烦不断的来。通过上述两件事,我感觉倪静说得对,外貌酷似,不代表心灵相通。很多事情,都是于微细处出纰漏哦。”
钟正荣笑道:
“石部长,你说还有麻烦,再说说吧。我觉得很有意思,也让我们学学。”
石静怡沉吟一会,又说了一件事。她说:
”随后不久,又发生了一件事。她当时毫无心理防备……“
石静怡被传达室通知有人找,遂去窗前看向传达室。
只见一个中年男子,站传达室门前,四处张望。她弄不清这人找她干什么,带着狐疑去传达室。
那人见面惊喜的问:
“静静,你还认识我吗?我是你小舅啊。好不容易逃出东北,这下好了,终于找到你了。”
石静怡猝不及防,记忆深处急速翻腾。倪静确有两个舅舅,但都没见过照片。
是认,还是不忍?她面无表情的站那儿思考。认,可能出错。不认,也可能出错。
她下意识的拉他出了大门,站墙角问他:
“我是有两个舅舅,很长时间没见面,相貌记不清了。如果你能答复我的问题,真是我小舅,我认。”
那人点点头说:
“可以理解,静静,你问吧,我肯定回答。”
石静怡点点头问了:
“我记得小舅左耳有个不起眼的小肉瘤,你咋没呢?”
那人笑道:
“怕人笑话,几年前割了。你第二个问题呢?”
石静怡心里已经有数了,问道:
“我小舅小时候煮粥,端锅时不小心。一锅粥全浇右腿膝盖以下,整个皮肤疤痕累累,你给我看看吧。”
那人迟疑着说:
“你记错了吧?那是我哥,你大舅。他腿上全是疤痕。我饿了,快给我整一碗面条。”
石静怡两个问题,全是临场发挥。但她还得慎重,乡里老农民,也许记错了呢?
她又想起鬼子特高课长,透露倪静是大和民族后裔,便想看看对方的小脚趾指甲。
如果他是一片,弄不好可能真是倪静的小舅。她笑着点点头说:
“我记得你的小脚趾被石头砸过,给我看看。”
那人推辞道:
“哎呀,静静啊,你都问了两个问题,还不信我是你小舅吗?”
石静怡笑着解释:
“战争期间,小心为好。谁能保证你不是日本特务呢?我工作的地方是保密单位,不得不防哦。”
那人很不情愿的亮出小脚趾,石静怡仔细瞅瞅,小脚趾甲不是一片,是两片。
她虽然不知道鬼子之语有没有道理,但是,那种情况下,造假的可能性不大。
“我看你是日本间谍,来人,将他关起来。”
石静怡冷着脸喊道。
她告诉钟正荣,她事后才知道,这一出是边怀江布下的圈套。
他对王静蓉的死,始终怀疑系倪静所为。因为他知道,王静蓉已经怀疑她了。
钟正荣笑着点头,佩服的说:
“石部长,我知道地下工作很艰险,我也做过卧底,那种紧张状态,无以言表。后来好了吧?”
石静怡摇摇头说:
“我不想说了,再说,你们可能会认为我在卖弄。”
钟正荣鼓励道:
“石部长,你想多了。肖秉义是解放前中央警官学校正科生,这些情况,他没遇到过,你就等于给他补课吧。对他今后破案,会有帮助哦。”
石静怡瞅瞅肖秉义,微微点头:
“这后生确实厉害,但是,我还得说一句。肖秉义,你将我的事情弄砸了。我提醒一句,作为公安侦查人员,不能就破案论破案,要有大局观哦。”
肖秉义似有不服,但他已明白,眼前的这位老黑鱼,原来是未到位的市委社会部部长。
他再也不敢发牛脾气了,一副很乖,很听话的样子。笑得也谦虚:
“我早说了,要跟你老学点东西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