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霄此话一出,茶楼内霎时间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众人脸上表情从最初的错愕,迅速转为极致的震惊,而后面面相觑,试图寻找到一丝合理的解释。
他们原以为,龙霄真君会借着这个引人入胜的故事,告诫世人一些为人处世的道理,或是阐述某些玄妙的修行法门。
谁曾料到,真君竟会抛出如此一番匪夷所思的言论。
这个故事,莫非还有不为人知的后续?
又或者,那位连名姓都未曾留下的元君,根本就没有真正逝去?
万千思绪在众人心头翻涌,却无人能道出确切的答案。
玉龙自高台翩然落下,龙鳞流转光晕,虽只三尺长短,却自有一股令人肃然起敬的威仪。
李霄朝着茶楼门口走去,带起阵阵清风,吹散了茶楼内凝滞的气息,小妙兰静璇见状,立刻跟随上前。
“仙佛有时并非仅凭神通法力,亦可系于万千生灵的口口相传,念念不忘。”
李霄嘴角噙着一抹淡然笑意,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
“今日你们听闻的这个故事,只需要能说与亲朋邻里,传于市井街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待天下人都深信不疑,都虔诚祈愿之时,这位元君,或许就能借这万千香火信念,自虚无中重塑金身,重现人间!”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玉龙没有再继续说下,只是笑看着众人,继续朝门外走去。
无论是贩夫走卒,还是锦衣玉食的达官显贵,脸上都布满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就连一直侍立在侧的小妙和兰静璇,心中也是颇为激动,骄傲与期待之情已溢于言表。
若非此话出自龙霄真君之口,恐怕在场之人都会将其骂作痴人说梦,荒诞不经。
人群中,那位先前讲元君故事的说书先生,此刻双目圆睁,身体微微颤抖,他似乎最先领会了龙霄真君话语中的深意。
只要将这个故事不断地流传下去,借由天下苍生的共同信念与香火愿力,那位已经消失在历史长河中、甚至连名讳都未曾确切留下的元君,便有可能真的重返人间!
这简直是闻所未闻,却又让人心潮澎湃的可能!
“真君的意思是...”一个书生颤抖着声音问道,“只要我们诚心传颂,元君娘娘就能复活?!”
“我等凡夫俗子,也能让一位元君死而复生?”
一时间,许多人心中都打定了主意。
既然龙霄真君金口玉言,说这位元君能复活,那便定然有其道理!
只要将这个故事传遍天下,让世人皆知,或许自己有生之年,就能亲眼见证一位因为自己而重生的神佛。
这是何等的荣幸啊!
刹那间,茶楼内那些原本只是记录真君言行的书生才子,他们手中刚刚写下的白纸黑字,立刻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
那些富商权贵更是眼神热切,盘算着待真君离开后,无论如何也要将其第一手购下。
传播元君的故事,何止说书一种形式?
当今世上,最能引人入胜,传播最广的,不正是那些搬上戏台的戏曲杂剧吗?
几个戏班的班主已经开始暗暗构思,如何将这个故事改编得更加荡气回肠,引人入胜。
而在角落之中,身为当朝丞相的脱脱,却并未像其他人那般,仅仅关注于元君复生的可能性。
他眉头微蹙,眼神深邃,心中飞速揣摩着龙霄真君此举的深层用意。
这位所谓的元君,当真是龙霄真君一时兴起,凭空杜撰出来的吗?
亦或是真君某位不为人知的故友?
再或者,龙霄真君的真正目的,是想借由众生的信仰之力,亲手塑造出一位完全听命于祂,独属于祂门下的“神只”。
正如上古之时,老子西出函谷关传下《道德经》,成就道教之祖,释迦牟尼菩提树下悟道,开创佛教一脉。
莫非那位元君……是龙霄真君门下的仙神?
可这神佛,真能如此轻易地通过凡人信念而复活吗?
无数疑问在这位权倾朝野的丞相心头盘旋,让他对李霄这位深不可测的龙霄真君,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强烈探究欲。
如果连神佛都能复活,那还有什么是真君做不到的?
李霄环视茶楼内的众生百态,见火候已到,便不再多言。
这个故事里埋藏的玄机,自会在世人心中生根发芽,终有一日长成参天大树。
李霄龙须轻摆,朝侍立两侧的小妙与兰静璇递去一个眼神。
在无数道混杂着憧憬、敬畏、狂热的注视下,小妙在前引路,兰静璇紧随其后,李霄则不徐不疾地朝着茶楼门口飞去。
茶楼内,无数道目光追随着他们的身影。
有憧憬者双手合十,有敬畏者低眉顺目,更有狂热者激动得浑身发抖。
就在李霄迈过茶楼门槛的刹那,一声万分急切的呼喊,猛地打破了茶楼内刚刚沉淀下来的安静。
“龙霄真君!还望真君留步!小人有事相求!”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着华贵锦缎的中年男子,正奋力地从拥挤的人群中挤出来。
此人腰间悬挂的玉佩随着动作叮当作响,手上戴着数枚硕大的戒指,面庞圆润如满月,一双小眼睛却滴溜溜转个不停,透着一股精明。
任谁一看,都知晓此人非富即贵,不是个达官显贵,也是个富家翁。
可小妙一见到这中年男子,娥眉当即倒竖,俏脸上怒气勃发。
“噌”的一声轻响,腰间的银月寒霄已然出鞘半截,剑刃寒光微吐,如秋水横空。
小妙记得清楚,先前正是这厮出十两银子要听什么“真君选妃”之事。
此等轻浮之徒,也敢惊扰自家师父!
那中年男子原本还想上前套近乎,一见剑光,顿时吓得面如土色,双腿一软,险些瘫倒在地。
他慌忙连连后退,双手高举过头,如同捣蒜般作揖求饶:“仙子饶命!仙子饶命啊!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先前多有冒犯,还望仙子恕罪,真君恕罪!”
“在下名叫赵尚,乃是江南泰州府的一介盐商。说起来,小人与仙子家中也是有些渊源的,我与府上的华家乃是世交,同华老爷华云逸更是十几年的至交好友啊!”
听到自家舅舅的名字,小妙拔剑的动作微微一顿。
“江南泰州盐商赵尚?”小妙秀眉微蹙,似乎想起了什么,手中长剑归鞘,但厌恶之色未减,“我好像听娘亲提起过这个名字……”
李霄悠然转身,龙瞳中金光流转,静静地打量着眼前这个圆滑世故的盐商。
赵尚心中的那些小算盘,在李霄眼中如同掌上观纹,一眼就能看的一清二楚。
李霄嘴角微扬,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声音平和地问道:“你如此行色匆匆,所为何事?”
赵尚见真君并未动怒,心中悬着的巨石顿时落下大半,圆脸上堆满着谄媚之色。
他赶忙再次躬身行礼,姿态谦卑到了极点,随后小心翼翼地从袖袍中取出一个巴掌大小,却雕刻极为精致的紫檀木匣子。
“启禀真君。小人这次冒昧打扰,实则是有要事相求,小人乃是泰州土生土长之人,对家乡感情深厚。”
他故作悲戚地叹了口气,声音却刻意提高几分,
“可是......近年来我泰州一带却是天灾频仍,屡遭台风侵袭,更引发海潮倒灌,万亩良田尽成泽国。”
“雪上加霜的是,沿海常有倭寇驾船侵扰,劫掠乡县,百姓苦不堪言,流离失所者不计其数啊!”
这位赵尚说得声情并茂,捶胸顿足,仿佛自己是忧国忧民的赤胆忠臣,全然不存半点私心。
“小人此前在集庆路,便已听闻龙霄真君神通广大,法力无边,乃是当世活神仙!今日有幸得见真君仙颜,实乃三生有幸!”
“故而,小人愿斗胆献上祖传的一点薄礼,并愿倾尽半数家财,恳求真君大发慈悲,庇佑我泰州一方水土,救万民于水火!”
话音落下,他双手将那紫檀匣子高高举起,然后小心翼翼地打开。
咔哒一声轻响,匣盖开启。
霎时间,一道夺目宝光从匣中迸射而出,映照得整个茶楼都为之一亮。
四周围观的百姓皆是好奇地朝匣内望去,只见匣中铺着明黄色的锦缎,锦缎之上安放着一尊比巴掌还要大的玉雕珊瑚龙王。
那龙王像通体由罕见的整块血色珊瑚雕琢而成,鳞甲细密,龙身夭矫,栩栩如生,龙睛处镶嵌了两颗鸽血红宝石,熠熠生辉,仿佛拥有生命一般。
龙须则是用极细的金丝一根根编织而成,工艺之精湛,令人叹为观止。
单是这尊玉雕珊瑚龙王,便已是价值连城的稀世珍宝,更遑论赵尚所言的“一半家财”。
各方宾客皆是震惊不已,若是单论财富,只怕河间路都找不出比赵尚更有钱的商贾了。
可这赵尚再有钱,拥有的也不过是凡俗之物,只用一些金银珠宝,真能请动龙霄真君出手相助吗?
然而,李霄的注意力并未放在这件宝物上。
祂饶有兴致地端详着赵尚堆满了谄媚笑容的脸,片刻之后,突然问出了一句不知由头的话。
“你手下之中有没有一家四兄弟,而且,他们正好姓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