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7章
随后他转身进了茶棚,不多时竟扛着一袋鼓鼓囊囊的东西朝马车走来。
叶一见状,立刻翻身下马准备帮忙。掌柜笑着摆手,虽已上了些年纪,脊背却依旧挺得笔直,扛着米袋步伐稳健,丝毫不见吃力之态。“无碍,不过是袋陈米。老朽还扛得住!”
叶一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转头看向缓步走来的洛水瑶,心中已然有了几分猜测。他缓缓收回手,笑着对掌柜道:“既是如此,倒是辛苦掌柜了。”
掌柜将米袋稳稳搁在车沿,“不打紧!”
说罢向众人点头致意,“老朽茶摊无人照看,这便回去了。”
转身路过洛水瑶时,特意微微欠身行礼,才慢悠悠走回茶棚。
叶云舟静静看着这一幕,始终未发一言。待洛水瑶走近,他伸手扶住她,助她登上马车。
随着车轮重新滚动,车厢内一片寂静。洛水瑶见他倚着车窗,目光深邃,不知在思索什么,心中念头飞转,猜到了几分。
“你若将此书信传入京中,需要几日?”她率先打破沉默。
叶云舟回过神,沉声道:“得需三日有余。”
洛水瑶点点头,又问:“若是如此,陛下那边可会重视?”
“自然会。”
叶云舟很是笃定,“陛下近些年来,虽说上了年纪,偶尔糊涂了些,倒也不会置百姓于不顾。”
洛水瑶皱眉追问:“那依你之见,陛下会如何处置?且这一来一回,快则半月,长则一月,待他派人来,这些流民还会有命活?”
“再说,若拖得太久,那贪官污吏便要再多蹦跶不少时日!岂不是便宜了他们!”
她越说语气越急,指尖不自觉攥紧了裙摆,眼底既有对流民处境的担忧,更有对贪腐之人的厌恶。
叶云舟见状,伸手将她轻轻揽入怀中安抚:“话虽如此,可我们这不是来了吗?”
“你这话是何意?”洛水瑶直起身子,一时顾不得生气,满是疑惑地望向他。
叶云舟也不卖关子,垂眸与她对视,目光坚定如炬:“若我们不曾遇见,或许只能任由他们受苦。可既然撞见了——”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狠厉,“那些贪官污吏,怎会还有好下场?”
见洛水瑶仍是一脸困惑,他轻轻将她身子扶正,耐心解释:“我虽掌管隐龙司,平日多为陛下办事,但此事并非不能插手。这封书信我会即刻送往京城,但这些流民,我也能先安排安置。至于那些贪官……”
他攥紧拳头,语气冷硬,“我也大可先斩后奏!”
洛水瑶不禁惊讶地微微张开嘴,她早听说隐龙司是元元帝手中最锋利的刀刃,专司处理旁人不便插手的隐秘差事。可她从未想过,这监察百官、赈灾安民之事,竟也在隐龙司职权范围之内。
她望着叶云舟眼底翻涌的情绪,心跳不自觉加快半分,目光渐渐染上崇拜的光芒
叶云舟本意不过是安抚她焦灼的心绪,却不料在她眼中捕捉到一抹陌生的神色。平日里的洛水瑶总带着疏离淡然的气质,此刻这般仰头望着自己,眼底亮得惊人。哪怕他向来不以权势自矜,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胸腔里也漫开几分隐秘的快意,连语气都不自觉柔和了几分:“别忧心,有我在。”
洛水瑶思绪回笼,重重点头:“那待我们与流民碰面,定要仔细询问一番,究竟是何人会如此大胆?”
叶云舟轻声应下,掌心不自觉摩挲着袖中那枚玄铁令牌。那是隐龙司都司的专属信物,此刻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上面凸起的龙纹硌得他指尖微疼。
茶棚与流民栖身之所不过四五里路。马车碾过坑洼的官道,车轮扬起阵阵尘土,在空中盘旋不散。
随着零星的嘈杂声愈发清晰,洛水瑶掀开半幅车帘,远远望见前方路边,密密麻麻挤满了不少人影。起初只是模糊的轮廓,待马车缓缓靠近,细节才逐渐显露。
…………
那些人身上褴褛的布衫在风中翻飞,像是破碎的旗帜。几口黑黢黢的铁锅架在石块上,正冒着刺鼻的浓烟,空气中弥漫着苦涩的气味。
原本还有孩童的哭泣声断断续续传来,可当马蹄声与车轮声靠近时,哭闹声突然停了。霎时间,周遭陷入诡异的寂静。流民们几乎同时转头,目光齐刷刷地望向马车,眼神里交织着戒备与不安,仿佛惊弓之鸟。
叶一勒住缰绳,与春杏几乎同时翻身下马。
随着马车稳稳停住,叶云舟率先掀开帘子,一身月白色衣袍掩去了往日锋芒,看起来倒是有几分富贵人家公子的模样。他踏过车辕,伸手半扶半抱,将洛水瑶稳稳接下车。
在他们对面,见到了生人,原本哭闹不止孩童们止住了哭声后,纷纷睁大好奇的眼眸。许是年纪尚小,不谙世事,眼中不见丝毫惧意,只透着懵懂与天真。
可他们身形瘦弱不堪,褴褛的衣裳松松垮垮地裹着身子,越发显得单薄。一个个脑袋大得出奇,脸颊凹陷,皮肤蜡黄,看得人眼眶发酸,满心皆是酸涩与不忍。
见马车停下,流民们眼中的戒备之意更浓。几乎是下意识地,年轻汉子与上了年纪的男子跨步上前,将妇孺孩童牢牢护在身后。可他们身形太过消瘦,嶙峋的骨架撑不起松垮的衣料,哪怕紧绷着脊背摆出威慑的姿态,干枯的手臂与凹陷的面颊仍泄露出虚弱。
哪怕是见惯世间疾苦的叶云舟与叶一,望见这副场景也不禁心头微酸。一方是身着素衣却气质卓然的一行人,另一方是瘦骨嶙峋、衣衫褴褛的流民,两方人群在官道上两两相望,气氛凝滞如冰。
人群中,一名老者枯瘦如柴,佝偻着背拄着一截木棍,颤巍巍往前挪了两步。身旁年轻汉子慌忙伸手阻拦,却被他轻轻挥开:“无妨。”
苍老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倔强。他浑浊的目光扫过洛水瑶众人,最终落在叶云舟身上,努力挺直佝偻的脊背:“这位公子,您可是有何指教?”
话未说完便剧烈喘息起来,喉咙里发出拉风箱般的声响,方才硬撑的威严瞬间碎成齑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