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细雨蒙蒙。
一行锦衣卫快马加鞭,风尘仆仆地抵达城南官道。
一路疾行,入城未停。
徐林带着十余名锦衣卫直奔杭州府衙,未通报,不传帖,一路大摇大摆地走到衙门口。
门卒上前拦下,口中吆喝着:“此乃杭州府衙重地,闲杂人等退出三丈外!”
徐林面充耳不闻,无表情地大步上前,袖中一掏,掏出一块沉甸甸的腰牌。
乌金底,朱漆边,牌面赫然刻着三个令人闻风丧胆之字:“锦衣卫”。
门卒只瞥了一眼,那张本就苍白的脸更是瞬间没了血色,扑通一声跪下,声音带着颤:“锦……锦衣卫大人!”
锦衣卫腰牌在地方官眼中,几同尚方宝剑,比什么都好使。
“开门。”徐林冷冷吐出两个字。
门卒哪敢再多言?
颤抖着亲手推开大门,眼睁睁看着这群杀气腾腾的黑衣人迈步入衙,脚下水渍滴滴,像是带着风雨一同进来。
衙中小吏闻声而动,纷纷探头张望,又纷纷退避三舍。
谁都不敢正眼看这些锦衣卫一眼,生怕被盯上。
有人心道,不知知府大人犯了何事,居然被这帮煞星亲自上门。
锦衣卫登门,可不是什么好事,在官场好比一群丧门星。
徐林目不斜视,面无表情地穿过前堂、仪门,直入正厅。
停下脚步,对着两旁的六科班房喝了一句:“本官锦衣卫指挥使徐林,奉首辅大人之命,来提犯人王晨!尔等,速引本官入牢!”
片刻,一名刑科中年吏员跌跌撞撞赶来,满头是汗,腰都弯成了弓:
“徐……徐大人,小的、小的在值,您所要之人……王、王晨他……”
徐林一听语气不对,双目一眯,寒光一闪:“他怎么了?”
吏员低着头,声音细若蚊蚋:“已……三日前在牢中……自尽。”
“什么?!”
徐林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一步上前,一把揪住那吏员的衣襟,声音低沉压抑:“怎么死的?何时?谁值夜?尸体呢?说清楚!”
吏员吓得浑身发抖:“据牢头回禀,是……是用腰带缢死的,属下不敢隐瞒,大人明察,大人明察!”
“放屁!”
徐林怒喝出声,一甩手将那人扔到一边,厉声道:“一名朝廷钦命待审之人,入狱不除随身之物?你们杭州府的牢房就是这样管人的吗?”
他猛地一挥手,身后锦衣卫冲入衙中,挨个翻查案册、盘问值夜之人,刑房当堂审讯。
正厅之内,立刻乱作一团。
有人连夜值班,刚换完衣裳便被叫回来,有人还在灶上热饭,筷子还没放下,便被扣到刑房严讯。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已有数人被押入厅中跪地。
“王晨的尸首呢?”徐林冷声问。
“回大人……回大人,尸体……已经火化埋葬了。”
一名皂隶跪在地上,额头贴着地面不敢抬头。
“火化?”徐林冷笑一声:“验尸文书呢?谁签的?在哪?”
“文书……文书在档房里……不过前日档房失火,刚好……”
啪!
徐林一掌将桌角的茶盏拍得粉碎,瓷片飞溅。
“当本官是三岁孩童?失火、火化、缢死……这几样你们还真能凑在一块!”
片刻后,杭州知府沈应之才姗姗而来,身着圆领团花袍,笑容可掬,一脸油滑之气,拱手行礼:
“徐大人远道而来,有失迎接,实在失礼失礼!”
徐林冷冷一瞥,毫无回应,转而冷声质问:“你堂堂一府之长,怎会不知王晨为朝廷待审之人?你们却放任其在狱中‘自尽’?本官问你,此人入狱时为何未除身物?谁在其间监守?为何尸体火化匆匆?验尸公文为何一纸不存?”
沈应之脸上堆笑,轻摇折扇,装出一副无奈模样:
“徐大人,此人本是街头疯癫之徒,在西湖大道上胡言乱语,不知所说为何,属下怕他扰乱秩序,才暂押入牢。”
“岂料他性情古怪,入狱后又数次狂言,胡诌乱语,后来突发癫疾,用布带缢颈……哎,实在令人痛惜。”
“痛惜?”徐林冷笑:“这套说辞,你是对圣上讲的,还是对我讲的?”
沈应之脸色微僵,话锋顿了顿,又笑着补道:“属下实不知王晨背后有此牵连,若知此人来头,断不敢轻处,这事……或是狱卒失察……”
“够了。”
徐林冷冷一挥手,眼中杀机隐现:“来人,把沈知府带去侧厅,先拘押问话。”
“本官亲自查牢!”
沈应之脸色终于变了,刚想辩解,已被两名锦衣卫上前架住,半拉半拖进了偏堂。
杭州府大牢,阴湿狭窄,一股潮腥之气扑面而来。
可出奇的是,牢房地面却清洗得干干净净,连蜘蛛网都不见一丝,像是刚被人彻底打扫过一遍。
徐林踏入牢内,眼神如刀般扫过每一寸角落。
“这里太干净了!”他低声道。
走到王晨曾被关押的那间牢房,徐林蹲下身,盯着角落的地砖几息,猛然起身一挥手:“撬开这里。”
两名锦衣卫上前动手,片刻间,一块石砖被揭起。
砖下潮气未散,隐约可见几点尚未褪尽的暗红血迹。
“还有拖动痕。”徐林指着墙角:“像是人被拖出过。”
他眉头越锁越紧,沉声道:“查验。”
几个时辰内,王晨入狱当夜的值守名单、值班册、验尸文书、口供笔录全部翻查一遍,结果疑点重重:
王晨入狱当晚,被列为严密看押之人,饮水送饭都需由两名皂隶看守递送,按理连鞋带都要解下,怎可能自缢?
再查尸身,火化匆匆,无验尸签文,竟说是“依例而行”。
供词笔录本应封存,竟被说“失火烧毁”。
“失火?”徐林冷笑着吐出两个字,眼中已无半分容情,“这是哪门子的巧?”
他看完卷宗,面如冰霜,站在原地沉默片刻,忽然道:“不是失误,是灭口!”
当夜,徐林下令,将杭州府主簿、谳司、牢头在内的七人全部押往锦衣卫设于驿馆的临时审讯所。
一夜三堂审,交替问话。
到第二日天明,已有两人招供。
终于,一名年约五旬的牢头,在第三堂刚开打时,面如土色、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哆哆嗦嗦地吐出一句:
“大人……其实……三日前那晚……有陌生人夜入后牢,我们……我们不敢拦……”
“说清楚!是谁,带了什么人,从哪里进的?可有文书?”
“没、没有文书,是后门开了……像是知府……知府大人身边的亲随领着……”
徐林目光一凝,手中茶盏“啪”的一声碎裂。
“把这人关入我锦衣卫狱室,一日不吐干净,一日别想活着出来。”
三日后,密查结案,徐林亲笔写就一封密奏,送往京师。
信中字字铿锵,内容简明犀利:
“臣查实,王晨非自缢,而是遭地方势力联合灭口,杭州知府沈应之与王家、绍兴等地大绅私通,名下田契银账数十笔,皆可证其收受贿赂,通倭走私,勾结豪商,操控水路,其为政多年,表面为官,实则为贾,早已背弃朝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