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之下,风云再起。
景泰帝朱祁钰自即位以来,在越王徐闻、首辅徐谦、兵部尚书于谦等一干能臣的辅佐之下,先定北疆,又清朝局,大明社稷一时间风调雨顺,四海归心。
坐稳皇位之后,朱祁钰终于将目光投向了“家事”。
准确地说,是皇室的传承。
皇帝之位已坐稳,那作为帝王,谁不想让自己的骨血延续这份荣耀?
然而现在的太子朱见深,并非是朱祁钰的儿子,而是那废而未亡的哥哥朱祁镇之子。
这种局面,让朱祁钰十分难受。
若是将来太子朱见深登基,必然会承认其父朱祁镇为皇帝。
那他朱祁钰又算什么?
替人看门的守夜人?
皇权之下,骨肉也是筹码。
景泰元年冬,景泰帝亲临奉天殿,颁下圣旨,正式册封结发妻子汪氏为皇后,尊生母吴贤妃为皇太后。
举朝颂贺,文武百官皆称其“孝治之本”。
后宫册封,仅是前奏。
想要册封亲子朱见济为太子,才是朱祁钰想干的大事。
但他明白,此事非同小可,储君之争,牵一发而动全身,不只是后宫家事,更牵连宗室、内廷、朝堂百官,甚至可能搅动天下风雨。
为了试探人心,朱祁钰故意在一次密室小宴中,对司礼监掌印太监金英说道:
“金公,朕记得七月初二快到了,东宫太子的生辰,该好生筹备。”
此前金英被王振排挤,去给先皇守灵。
徐闻杀王振废皇帝之后,金英重返司礼监,再次成为太监首领。
面对皇帝的询问,金英先是一怔,旋即答道:“陛下所记有误,东宫太子的生辰,是十一月初二。”
他如何不知皇帝的心思?
前者的七月初二生辰,是朱祁钰长子朱见济的生辰。
后者十一月初二,是现任太子朱见深的生辰。
如果认同皇帝的话,就代表承认朱见济是太子。
没有越王发话,金英不敢对此事随便发表意见,只得坚持以往,还认朱见深为太子。
朱祁钰面不改色,举杯微笑,但眼中寒光一闪。
这老太监心中真正认的太子,仍是废帝之子朱见深,而非他朱祁钰的亲儿子朱见济。
这次试探未果,朱祁钰却并未气馁,反而愈发坚定了立子为太子的野心。
他开始有意无意在朝堂间放出风声,私下贿赂部分言官,希望在“储君之议”上引出水花。
有大臣得了恩惠,在私宴中说道:“陛下春秋正盛,然国不可一日无储,若能立陛下嫡子为太子,继承大统,则万民安心,社稷永固。”
朱祁钰听后大悦,心中已有筹谋。
数月之后,大朝会如期而至。
殿上金炉香烟缭绕,文武百官依品位列班,气氛肃穆。
景泰帝朱祁钰坐于御座之上,表面神情平静,实则胸中波涛汹涌。
他目光掠过诸臣,落在越王徐闻与内阁首辅徐谦身上。
今日,朱祁钰要正式试探越王的态度!
待朝议正事告一段落,一位御史突然出班,跪奏道:
“臣闻,太子年幼体弱,久居东宫,所学未深,恐难承储君之责,陛下膝下有贤子朱见济,仁孝聪慧,若能早立,天下幸甚。”
此言一出,朝堂为之一静。
不用说,这挑头的御史,是景泰帝指使的,以此将废太子一事拿到台面上说,打探风向。
百官纷纷垂首,不敢轻议,无人敢率先表态。
几位老臣露出忧色,数位宗室更是神情微变。
他们全把目光投向了越王父子。
徐闻坐在皇帝身边宽椅上,面无表情,眼观鼻,鼻观心,未动声色。
内阁首辅徐谦,则是站在文官第一排,他神色淡然,眼神微不可察地扫了一眼皇帝。
他明白,今日这一问,就是皇帝想废太子。
之前徐谦就听有官员在六部议论此事,还训斥了对方,莫要胡言乱语。
今日皇帝的试探,让徐谦颇为为难。
太子是国本,不可轻动,而且现任太子朱见深,也没犯什么错误。
人家孩子挺好的,听话懂事,起码比他那混账父亲强百倍。
贸然废掉太子,不仅对孩子不公平,也会对大明朝廷产生不稳定因素,容易被人指摘“专擅政事、挟天子以令朝廷”。
但若反对皇帝废太子,也很麻烦。
景泰帝是越王一手捧上去的。
如果不立朱祁钰的儿子朱见济为皇太子,难免会引起皇帝不满,也让外人觉得越王和皇帝有嫌隙。
甚至有人会说,越王只是想让皇帝当徐家的傀儡,并非真正支持他当皇帝。
“徐阁老以为,储君之事,如何决断?”
朱祁钰看着徐谦,指名道姓的询问,不容他回避。
徐谦沉默片刻,正欲应答,忽见父亲徐闻缓缓起身,对皇帝拱手道:
“陛下圣明,立嗣大事,自应慎重,老臣年迈,然观皇子朱见济,天资聪颖、礼法端谨,确有储君之姿,陛下若有此意,老臣愿效犬马之劳,协助教养。”
此言一出,如石落湖心,荡起层层涟漪。
百官面面相觑,许多人暗自松了一口气,也有人心生忌惮:越王果然还是站在了皇帝这边!
朱祁钰眼中闪过一抹兴奋,拂袖起身:“爱卿忠诚体国,朕心甚慰,储君之事,朕当再慎议几日。”
徐闻微微点头,重新坐下。
他不想给人造成误会,让心怀叵测之人找到把柄,离间越王府和皇帝之间的关系。
所以才选择支持皇帝废太子。
徐闻知晓历史,景泰帝的儿子即便当了太子,也活不了几年,最终这太子还会是朱见深,也就是后世的成化帝。
至于后面的事,徐闻自会操作一番。
即便没有夺门之变,徐闻也有把握,重立朱见深为太子。
连皇帝都能立,一个太子储君,更是手到擒来。
现在他要做的是,稳定朝局。
不要折腾!
朝会之后,朝中风声开始变化。
支持太子朱见深者渐趋沉寂,而各部中立者纷纷转向观望。
更多人开始主动表达对皇子朱见济的好感,称其“孝顺谦和”“性格安定”,可取代皇太子。
私下里,徐谦曾低声问父亲:“当初景泰帝登基,是因见深幼小、国难当头,如今见深已长,废而另立,是非如何评?”
徐闻淡淡一笑:“为父只知,此局不破,则主疑臣,臣亦危,左右无善策,不如顺水推舟,谁继皇统,后世自有评说。”
朝堂如棋盘,帝王如手,忠臣如子。
局中人走一步,看三步;言一语,听千声。
而这局,才刚刚落子……